
【寧靜】買書“三備”(隨筆)
原本沒有什么喜好,退休后喜歡上了買書,原因很簡單,不買書沒得看。書買得多了,慢慢地也就總結出了一些買書應當遵循的原則:備讀、備查、備賞。自己謂之買書“三備”,使買書具有了日常生活的意義,和寫字、唱歌、跳舞、養(yǎng)花一樣從閱讀轉變成了一種生活情趣。
“備讀”就是買回來的書是準備閱讀的。買書不都是為了閱讀,但其中的一部分一定是為了閱讀。現(xiàn)在“網(wǎng)讀”是趨勢,不論電腦還是手機,不論站著還是躺著,都可以閱讀。但對退休者來說,網(wǎng)讀實在是一種痛苦。
痛苦的緣由不止一點,首先是對眼睛不好,估計不少人都有過切身的感受。其次是網(wǎng)上的東西錯誤實在太多,即便是權威的官方網(wǎng)站,也不敢相信其權威性。到今天為止,在網(wǎng)上讀過的書,90%都有舛錯。因此,讀了網(wǎng)上的書,還必須找原著去核對謬誤,就多費了很多精力。再次是網(wǎng)讀有一種被戲弄的恥辱感,讀著就會跑出一條裸體的廣告,讀著就會忽然回到了首頁,讀著就被沒電中斷,讀著就提示你來一次認證,讀著就沒了下文……這些都會破壞讀書的心情,甚至打斷讀書的思考。
最重要的是網(wǎng)讀沒有紙墨的香氣,不容易把文氣融化到精神之中。同樣一本書,網(wǎng)讀就好像喝添加劑勾兌的飲料,而紙讀則像品味明前龍井。享受的過程和味道完全不同。這比喻雖然不夠恰當。
不屑于網(wǎng)讀,自然就會鐘情于紙讀。鐘情紙讀,就需要買書。買書的次數(shù)多了,時間長了,竟然和抽煙一樣也會上癮。逐漸發(fā)現(xiàn),買書不再完全是為了閱讀,而成了一種嗜好,這也是網(wǎng)讀無論如何不能有的收獲。
我曾為了閱讀,以不菲的價格買過一套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莫言文集》。激起我閱讀莫言興趣的是經(jīng)常在網(wǎng)絡上、小報上看到不是批評而是謾罵莫言的段子和文章。這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魯迅,那時的魯迅就是一個天天被罵的主。在文學界被罵的人一定有被罵的資格,這種資格不是一般的作家可以擁有的,是其作品能量賦予的。作家的作品也如同人品一樣,有“要么流芳千古,要么遺臭萬年”的結局。我很想知道人們?yōu)槭裁戳R莫言,好歹也是茅盾獎、諾貝爾獎的得主。買回來就開始認真閱讀,特別是《蛙》,讀了兩遍,想從中搜尋一些答案。讀完后陷入了小說的沉思,就一個普通老百姓來說,答案沒有找到,倒是被莫言折服了,莫言獲獎確有獲獎的文學功力和思想境界。我說的“思想境界”是個“文學思想的境界”,不具有政治色彩,也不是為作家臉上貼金,對莫言這樣的文學巨匠,普通人沒有為他貼金的必要,也沒有貼金的資格。不過讀了《蛙》之后,還是很欣慰,因為“我認真讀完了中國第一位諾獎作家的作品”,作為一個文學愛好者,這是應有的閱讀儀式,應有的對祖國文學的尊重。
為了閱讀還買過一套廣州出版社的《金庸作品集》,從中結識了一批武俠人物。讀金庸就是為了讀小說,金庸的小說中有人性、有邪惡、有歷史、有趨勢,當然也有血淋淋的政治。金庸用小說的語言闡釋邏輯學和哲學,調侃歷史和人性,荒誕不羈變成了讀者真實可信的精神寄托,這種小說的意義,作家的境界終于讓我傾服。
對于一個退休者來說,這些“意義”“境界”一類與閱讀雖然有關,但并不太大,也或微乎其微,更重要的是讀金庸的小說能夠引人入勝,你永遠不會知道故事情節(jié)會向哪個方向發(fā)展,人物命運會何去何從,他總是吊著你閱讀的胃口,讓你廢寢忘食。每讀一本,都能再次體味青少年追逐“閑書”的亢奮。退休之后能通過閱讀小說找回童少年時期的感覺,更快地打發(fā)不用上班省下的時間,這樣的閱讀意義非凡,正好彌補晚年沒有愛好的缺陷。
為了查閱資料而買書,我謂之“備查”。前兩年心血來潮,想翻譯一下《列子》,在閱讀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列子》中有很多論述和故事出自《莊子》。“舜問乎烝曰”是《列子?天瑞》中的一段。注釋中說出自《莊子》,就想看看是一種怎樣的“出自”。于是買回了《莊子》,在《知北游》中找到了這段話,對照發(fā)現(xiàn),“烝”字在《莊子》中作“丞”;“食不知所以”作“食不知所味”;“天地強陽氣也”作“天地之強陽氣也”:“又胡得而有邪”作“又胡可得而有邪”。《莊子》買來不是為了閱讀,而是為了查閱,查閱的結果是堅信了莊子和列子都是“道”上的人物,他們的觀點在某些地方,竟然完全相同。
日常生活中需要查閱的東西也不少。一位朋友讓我關注一下老家“莜麥”一詞的出處。一般的資料,特別是志書資料,“莜麥”一詞基本都出自清朝中晚期。最早的是乾隆《萬全縣志?卷之三?物產》中提到萬全谷屬類作物有莜麥,和黍、蜀黍(玉米)、胡麻、豌豆、蠶豆、蕎麥等并列。乾隆版《萬全縣志》就是買回來備查閱的。
關于“莜麥”一詞在網(wǎng)上查閱資料時還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段話:“(莜麥)是邊塞生活的象征。在北方游牧與農耕交界地帶,莜麥是軍民的重要口糧。古詩文中常以‘莜面風雪’形容邊塞艱苦,如清代詩人查慎行有‘莜麥花開霜葉紅,朔風卷地馬嘶空’之句?!边@一發(fā)現(xiàn)讓我如獲至寶。因為壩上的莜麥幾乎沒有直接出現(xiàn)在古代詩人的詩賦之中,一般的都是用“燕麥”“裸燕麥”或“麥”這樣的概念?!对娊?jīng)?生民》“麻麥幪幪,瓜瓞唪唪”中的“麥”,就是麥類的總稱。如果查慎行這樣著名的詩人直接使用過莜麥一詞,這不僅具有文學意義,更是直接把“莜麥”的名稱定格在了清初康熙年間。意味著這可能是“莜麥”一詞最早的出處。同時也能證明“莜麥”一詞在植物學上的獨立地位。
查慎行的詩都收在他的《敬業(yè)堂詩集》中,這部書一般的圖書館沒有,在網(wǎng)上也查閱不全,更難以查閱到是否使用過“莜面”一詞。于是購買了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敬業(yè)堂詩集》,可惜的是,其中沒有查閱到“莜面”一詞。類似此類書籍,不是為了查閱資料,是不會去認真閱讀的。
最后一點就是備賞,這一類的書,買來不是為了閱讀,也不是為了查閱,而是為了把玩和欣賞它的外在形式美。書是人類用來記錄知識、思想以及各種成就的工具,也是人們交流思想,學習知識,承繼經(jīng)驗的重要媒介。這是人們都熟悉的書的屬性。除此之外,書還是一種可以欣賞的藝術品。
古籍的收藏意義和價值自不待言,據(jù)說宋朝印刷的一部韻典《禮部韻略》拍賣出了2600萬人民幣的天價。就是現(xiàn)在,國家圖書出版社出版的仿古線裝《增修互注禮部韻略》一函六冊也賣到了1500元左右。對于普通家庭都只能望書興嘆了。不過唯美價廉,具有藝術水準的一些書籍對普通人依然具有購買欣賞的意義,很能夠為購買者帶來精神上的享受。
我買過當代出版的成套的連環(huán)畫,也買過“一寸書”“一頁書”“竹書”“木板雕刻封面線裝書”以及“普通線裝書”。連環(huán)畫是童年時期的記憶,現(xiàn)在欣賞,就是藝術品。幾塊錢一本,不僅能閱讀故事,還能欣賞到幾十上百幅的繪畫作品,怎么算,都是性價比很高的買賣。線裝的一寸書大小不超過一寸,每一本還配帶一顆玉珠,放在手心里,一部《道德經(jīng)》或《論語》就被輕輕托舉起來,令人愛不釋手。一頁書是一張紙折疊而成的書,打開來像一把折扇,滿滿的書香氣。竹書是竹簡穿起來的書籍,捧在手里,嘩啦啦的響,關掉電燈,坐在蠟燭前,絕對可以感受關公秉燭讀《春秋》的氛圍……這些都是賞書的樂趣。
買回來備賞的書,再配以書簽、藏書票和鈐印,就構成了一個完美的藝術小系統(tǒng),其雅致程度和陶冶情操的意義一點不比玩核桃、手串、玉件遜色。
2025.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