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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曉荷·過往】三屏圖(散文)


作者:歸來的少年 童生,865.0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327發(fā)表時間:2025-04-26 13:58:47

那時,石門山上的樁樹飽含了流溪吹來的溫潤的風,于是群鳳般的冠就搖曳起來,夾在一樹與另一樹間的午陽就一閃一現(xiàn),流動的日花就開在從食堂向校道去的一張張少年男女的臉上。
   校園上空,查理德克萊德曼的《獻給愛莉斯》就突地也濕潤了,含了無端從學校東面蔗林掃過來的三月雨。
   那雨一到行政樓前一排嫩黃的迎春花條時,就弱了下來,似為那令人惆悵的飽和的春顏色,連同那引人心浮氣躁的莫名的流動的男生女生的雜色,吸收了。
   而這時,午間的春天的太陽就稍加了溫暖和光明,一校園的紫荊、玉蘭、木棉、椰棕、七里香的花木氣就含混著,浸向流動的少年人。各人行進著,向男生女生宿舍,向蘇式的氣息高蹈的教學樓,向江畔,向田野的不知哪里去。
   何君
   一個學年,也不知誰設(shè)計的,在收獲的九月開學,一下又跨了新年,像個不安份的人,另一條腿踏入這南方郊外的春校園。好教人豪邁喲,總想隨那一江春水向東,不知去做件什么大事情才好。
   何君在南陽過了個不安心的春節(jié)。一顆心像新學到的白話歌唱的“你的心忽右忽左”。那天,與他爹一同掰玉米,總神魂不在,竟將一半筐掰好的金黃傾倒在他爹的腳下。他爹倏地就掄了他半扁擔:你個愣的!
   九月翻火,流溪河不時吹來腥氣的風,夾著漁人和青春雜一起的味。何君借了這火,在一個午后,我剛從圖書館借書回來(我那時進圖書館總有進入海的感覺,要借些《宋耀福傳》《鄧小平評傳》《朱仲麗》之類的傳記,仿佛重任即將在不遠的將來。),突地從教室后門進來,坐在我桌前。
   他寫了滿滿兩本原稿紙。開頭幾頁,寫了兩個人打了起來,場面十分激烈(也可能他爸打他那產(chǎn)生的多出的荷爾蒙正好用上)。
   小說的名字不記得。何說:你幫我看,能不能用。
   我那時負責在學校編一個刊物——《窗口》。窗口之義,是借了南方是改革開放的窗口,又云眼晴是心靈的窗口——極湊合地引申為希望我們這些石門學子在祖國的南大門開開心胸和眼界,塑造美的心靈。
   這么長的小說一時不知怎么辦?我讓杜暉也看了。他也是學生會的部長(還有李霄),他看看又還我。我后來大概又向馬宗寶老師(團委書記)匯報了。馬老師要我鼓勵何君,讓他去其他刊物投,又囑要以學習為主云云。
   何君拿回去時,我看他的寬厚背影有些失望,透過打球后背心上散發(fā)的汗氣,甚至有些悲憤。這是個有血性的,我想。
   這漢子低我們一屆,教室總挨我們。他們班有個身條停勻的廣州女生。何君畢業(yè)后在工程部門工作,輾轉(zhuǎn)打入廣深,還與這個美好的女生結(jié)了連理。
   我想,像這樣熱烈勇敢又奮進的人,合該他過好的日子。
   黑子
   也不知怎搞的。他的母親是一座名城的區(qū)長,他的父親是央企的宣傳部長,是個十足十的城里人、高貴人,但他卻比我這從小干農(nóng)活的黑。
   又且手好長,腳又大,要穿大碼的回力鞋。這黑子買鞋與我們不同。我甚至用余下的糧票換過雙黃皮的涼膠鞋,只穿個多月就根裂帶斷。黑子則極有講究的。他床下有雙納了厚底的圓頭方口布鞋,看起來一副北京氣學究氣。然而,他從北京路大學鞋店新買回的回力,拆了盒子,卻出落得像個新鮮的新郎官,眉眼清楚,個子又結(jié)實,與我在縣城買的白鞋子不同。
   黑子這樣子不是顯擺,而是因為他是?;@球隊的。
   我們班另有一個灌籃高手,叫建雙。他看起像個于人畜無害的小弟,一落場卻可以氣定神閑一個人獨得一半以上的分。他看起來不需要怎么學習,就可以將成績排在全班前頭。打球也一樣的。
   卻就這黑子杜暉,動靜尤其大。他多是晚飯后就不見人影。我就不知為什么,總?cè)ヌ伤采?。他有時晚自習后又去練,待宿舍快熄燈了才回。
   他回來時,突地坐床幫上,我躺他床上,看見他的背脊像座大山,大山上汗水淋漓。他就帶著這汗?jié)n和渾身運動過流動的荷爾蒙開始他的大嗓門:哎呀,這個野獸?。?br />   見我仍在他床上無動于衷,他又拍我一下:老C,哎,你知道這個野獸吧?!你不明白的。
   說著,又展開架勢,在仄迫的宿舍的水泥埕上練運球。
   黑子坐下去是一座山,站起來又是一座山。他帶著球,忽而左右忽而上下,忽地又從胯下往返,忽地又轉(zhuǎn)身,一時他帶著球,一時球帶了他,把個201宿舍的燈影攪著閃爍又涌動。
   待到一宿舍,連總夜黑去江畔祖母榕下練氣功的吳勁也回來時,這黑子才算要停下一座永動機的擺動。他蹲了個馬步,勻勻地前后拉著與他一樣粗皮的球。調(diào)勻了氣息又說:這個單延峰……
   好不容易消停,一眾都在后山的夜嵐中靜過去,我才來收拾他從來的話片子。
   夾在我鐵鋪后嗡嗡叫的奶黃夜燈里,我慢慢才算明白黑子講了什么。他大致是講一對美好的男孩女孩,講“老成謀國”單師兄與內(nèi)外修成了慈祥的一個師姐的校園殘片。
   那些不成一篇的泛黃橋段,混在從北江從西江不遠千里而來的,吃水極深的駁輪的“噠噠噠”沉沉的無節(jié)奏汽輪聲里,讓我的夜混沌一片,不明就里地沉入睡夢的深地方去。
   這黑子有時又很像朱自清?!奥斆鞯?,你告訴我,為何我們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呢……”。
   黑子對著張鐵青的架子床,反復地練習。他的寸頭練得都豎起來了?!疤査心_啊……”“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不單這樣,他的腳、手也練更黑了。
   其實,連同我也累。我坐在靠里一張啞紅桌子邊,評委一樣看他。“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泵慨斶@樣,他無從用手腳來表意、強調(diào),就翻著白眼向我望來,我還要配合著表示業(yè)已很明白地看到燕子、楊柳和桃花。
   這樣,志在必得的黑子打敗了勁敵單延峰和那個師姐。我心里直覺,好像我也贏了。
   “我老婆……”熄了燈,黑子總喜歡在宿舍里瞎嚷。他說話的質(zhì)感讓我好像看見他說的那師妹也在我們屋里。
   矮我們一屆的供電班,有三個美好的廣州女孩。一個性格說話做事個子勻勻,叫做帶子;一個形神兼?zhèn)?,叫做appIo;一個還來不及有外號,就做了黑子的“我老婆”。
   那日午后,黑子急匆匆回來,一手拿了一支巨大無比的紙糊的針筒,一手拿了張大紙?!翱?,寫個‘大放血’,要大,要粗獷?”黑子不容分說就在我前面攤開了紙,要我用宣傳色寫上。
   這是黑子的成名作之一。那師妹在小品中做了黑子的老婆。一場晚會下來,全學校師生幾乎忘了其他節(jié)目。
   當然,黑子之后扮個無牙老太的小品也讓大家的笑聲笑到現(xiàn)在。
   我的同桌德勇兄夸建雙,會說:真的,我要是個女的,就嫁他。
   杜暉的好當然不必由誰來表態(tài)嫁他與否。這又顯然與他的黑無關(guān)。然而,任誰嫁他,他卻是個過日子的。
   首先,他膽大。他可以在后山勞動,用鋤頭搞出條蛇,用手擰出來,面不改色。但他又心細。九月九,他與高一級的同學去白云山上登高過夜看日出?;貋砟侵苣熬沤碉L”浮,他就與單延峰在一號樓下,鋪個好大架勢,用針線縫冬被。
   他們這樣子地尊重冬天。他們的被子滿滿的,看起來就軟和。他們更且在棉被上縫了半幅溫暖顏色的被頭。
   他的劍膽琴心還表示在畢業(yè)前的晚上。他在床上嗚嗚一番訴說。末了,喃喃:我要籃球場上與班里每個女生跳舞,我要把手按在她們后背,合適的位置上……
   懷雄
   陪懷雄去女生樓西側(cè)的門衛(wèi)處取信,他就說,鄧小平厲害,裁軍百萬。似又講裁軍了,他與父母才從湛江從南海艦隊回到海山(饒平)。
   我總跟著他。他做什么,我看了都心里好安。
   “朱仲麗,了不起!”往教學樓走,他又說。我不曉得誰是朱仲麗,去與他到宿舍上上鋪躺一起時,就一個中午翻他在學校圖書館借的《朱仲麗傳》。整個中專,沿這條線索,上上下下又讀《毛澤東傳》《周恩來傳》《王稼祥傳》,旁及《鄧小平評傳》《孫中山》《宋耀?!?。(宋詞,沈從文,郁達夫,沈尹默,沙孟海,則受捷東兄影響為多。)
   我那時是個極奇怪的人。按理學校在一年級管得好嚴,什么早六點半起床、做早操掃校道、晚自習、十點熄燈、周末衛(wèi)生檢查什么的。但我蹊徑獨辟,不單中午與懷雄吃飯、午睡,甚至連夜里也睡在內(nèi)燃班的五樓。(小勇不久前還說,你讀書時總?cè)ノ覀儼唷S终f他與碧波、朝輝的寫詩。這個不日另表。)
   “草鞋是船,爸爸是帆,奶奶的叮嚀載滿倉……”好奇怪,我與懷雄一并坐上鋪,聽一句跟一句,將錄音機按暫停時,我聽見五樓聽流溪河口沙輪的“噠噠”聲要比三樓現(xiàn)而有力,我甚至可以聽見柴油機用力的嘆息,又覺得這“載滿倉”就正是那樣子的。
   周日,他又好早起,讀《英語對話500句》。(他正是以學英語為名向他父母要錢買了錄音機。)我也起,跟著他一并躺床上聽讀。
   而其實,我們今日是要趕去黑山的學校班車。懷雄要帶我去看他爸的一位戰(zhàn)友。
   那日里下了細然而又透的雨。雨絲結(jié)在鐵路邊的軌道、貫通線、信號機上,突地有一臺獨頭的機車,或一列空車長嘯著往來,把個周天喚得很生有日本地方一樣的味。
   那叔叔從床下拖出個與大埕很不一樣的汽爐,端宿舍門口的軌道邊起火。我們跟了出來。我無端說了句小孩子要從小去多地方長大更聰明。這叔叔當過兵,身材很“甲拍”(高矮胖瘦正好),他的笑聲和說話因此也聲音、語氣、用詞正好:她剛從武漢回……。
   我從小的腦子只顧自轉(zhuǎn),那時未聽出諸如“其實這才一歲多的小女嬰去過方我沒去過”的弦外音。叔叔問我們學校、學習一晌,就關(guān)照我們進屋去坐,也幫看照他的小姑娘。
   這孩子用靜靜的眼光看我們,算是叫了我們了。她倚在厚實柔軟的錦棉被上,周身圓碌碌,小臉小眼晴也是,成為灰暗屋里的光。
   洞口一樣的門口,倏地閃進在我們不時瞭望的光暈里的是小姑娘的母親。她小巧又圓熟的身子讓我想起班里的小女生。她收了濕漉漉的傘,撣落身上的雨珠,眼光與她的丈夫膠一起,全過程無有話,卻像某部名片里熱戀中的人一對。
   這個我們看起來像個妹妹的小嬸子站起來只齊他丈夫的肩,她以丈夫為軸扭轉(zhuǎn)身體,她丈夫一手接過她手里的肉菜,身體幾乎要抱她入懷。
   自然終于是沒有的。那叔叔只無端地在她親愛的妻子包得圓滿的臀上一拍。她美好的愛人甜蜜著嗔聲怪他,一閃就進屋。
   這個操外省口音的小嬸子,笑臉照得滿屋馨光明媚。
   之后,懷雄又帶我去那里覺得極遠的南石頭,看個誰不說得,只記得些赤崗、石榴崗、南石頭這些新奇名字。
   期間,懷雄與我并肩或坐或站。
   總說:我(指他)在寫自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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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這篇文章生動地寫出了校園生活的鮮活片段,將青春的熱烈,懵懂與奮進濃縮在南國濕潤的風物里。何君的文學夢與荷爾蒙一同躁動,黑子杜暉的球場鋒芒與朗誦激情交織成生命的律動,懷雄的沉穩(wěn)與求知欲則如暗流滋養(yǎng)著同窗的成長。作者以碎片化的敘事拼貼出一代人的精神圖景。特別是在籃球鞋的碰撞,原稿紙的墨痕,圖書館的傳記,宿舍夜話的絮語,以及那些未及言明的情愫與理想上,更有獨到之處。文章字里行間流淌著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特有的質(zhì)樸與浪漫,既有開眼看世界的集體昂揚,也有個體在時代縫隙中的笨拙探索。這些散落的故事像被三月雨打濕的迎春花,終在記憶里釀成溫厚的芬芳。非常不錯的一篇文章,文章情感充沛,描寫細致。佳作推薦共賞,感謝老師賜稿曉荷社團,歡迎繼續(xù)來稿。 【編輯:陌小雨】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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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陌小雨        2025-04-26 13:59:05
  拜讀老師佳作,問好老師!
山本無憂,因雪白頭……
回復1 樓        文友:歸來的少年        2025-04-27 07:24:30
  感謝老師。后面一句“看望誰不說得”幫改為“不記得。我寫錯了。那里覺得好遠,應為那時,不是那里。也幫我改一下。感謝老師。
2 樓        文友:陌小雨        2025-04-26 13:59:49
  很有特色的一篇文章,學習欣賞!
山本無憂,因雪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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