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過往】種樹(散文)
真正能觸發(fā)我對這校園產生濃濃的愛意的,正是校園里圍墻邊上那一排高大挺直的窄冠楊。因為那是我?guī)ьI著我的孩子們,自己湊錢買來樹苗栽種下去的,時至今日,已經二十二年了。
那一年,正是搬進這個新校園的第一年。整個院子就是一片荒蕪了的農田,在教學樓以外除了叢生的雜草沒有任何綠色植物,更沒有高大的樹可以遮下一片陰涼。那時候,老師和學生都是騎自行車上下學,到了學校大家就把自行車整齊地排放在校園里的雜草叢中。夏天到來了,在日光的暴曬下,車胎撒氣的聲音此伏彼起。然而校園里卻沒有哪怕一小片陰涼。
讓這個校園不再繼續(xù)暴露在陽光下暴曬成了當務之急,全校的老師們想了許多辦法,但都只是想著這一時怎么不受風吹日曬。我們當然不能只顧眼前,所以真正長遠的打算,應該是開始綠化校園,讓它真正成為一個適合孩子們成長的地方。
當年,老校長曾經在全校教職工大會上,問我們該怎么綠化校園?年輕氣盛的我脫口而出:“種樹,那種可以長得很高大的樹?!?br />
我一邊說,我的腦海里就呈現(xiàn)出一派綠樹成蔭的校園的景象。校長問我為什么?我就說:“高大的樹可以遮陰,還可以吸收噪音,讓整個校園顯得安靜。而且,它可以制造氧氣呀!對孩子們成長有利。最關鍵的是,種樹和育人是同樣的道理,一個可以生長大樹的校園才是一個可以培養(yǎng)學生的校園?!闭f完之后,我洋洋自得。完全沒有注意到,校長看我時眼神里露出的意味深長的贊許。
第二年的春天,學校的綠化工作開始了,然而令我失望的是,學校并沒有采納我的建議而種那些高大的喬木。只是把平整出來的幾塊小花園,用一些花花草草裝點了許多的圖案。我的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但是種樹的想法從此在我的心底扎了根。因為我始終認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所有樹蔭的學校才是可以讓生命健康成長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這個理念是不會錯的。
直到兩年后,2003年春天,校園里也已經是一派新顏,可就是依然沒有一棵高大的樹??粗菽久劝l(fā),我著實按捺不住種樹的想法了。
那一天,我走到班里去給孩子們開班會,順勢對孩子們說:“我們在校園里種樹吧!等多少年以后,你們回來,還能看到許多將來的孩子在你們種的樹下乘涼讀書?!焙⒆觽兞⒖谭序v了,他們“嘰嘰喳喳”討論著種樹的事:在校園里什么地方種樹,怎么去買樹苗,用什么工具,今后怎么管理,等等。而最后的問題主要集中在了:從哪里弄錢來買樹苗。
我給孩子們說:“在咱們的校園里種樹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即使我們留給母校的一個紀念,也是我們留給后來的孩子們的一片陰涼。這應該是我們全班同學共同的事情。所以,我認為我們捐款去購買樹苗怎么樣?大家都表示同意,于是我先拿出了十塊錢,讓大家自愿捐款。
于是,你兩毛他五毛,湊了九十塊錢。我?guī)е鴥擅髠€子的男生騎車跑了好幾里路,從集市上背回了二十二棵白楊樹苗。
那天的下午,正好是我的作文課,于是上成了種樹的勞動實踐課。大家從家里帶來鐵鍬、鏟子、水桶等工具,一個班近七十名的學生用了我兩節(jié)作文課,在這片緊靠圍墻的角落里,把二十二棵樹栽了下去。
因為大部分孩子沒有勞動過,一開始,他們不知道該怎么挖樹坑,累得滿頭大汗,也不過鏟了一層浮土,根本就不是坑。于是我就一個一個手把手教他們怎么挖樹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樹坑挖好了。然而,孩子們又不知道該怎么栽種了。有幾個小組的孩子把樹種進去,蓋上土就澆水,然后居然又把澆了水的土攪動了攪動,一下子都成了泥!于是我便又幫他們把樹拔出來,把泥掏出來,再重新栽種好。栽好后,讓他們每個小組制作一個小牌掛在樹上,實行掛牌管理……
時至今日,一晃二十二年了,那群種樹的孩子們早就畢業(yè)了。他們走后,我就給下幾屆的孩子們講述當年種樹的故事。于是,每年都會有學生給小樹澆水,還會有一些班級在校園的其他地方栽上新樹。
這期間也有小孩子調皮,惡作劇一般刮掉了嫩嫩的樹皮,死去了幾棵,也有因為學校需要建車棚而鋸掉了幾棵……
但是,在這二十二年的光陰里,那一排窄冠楊已經慢慢地茁壯成長了起來。由最初始的只有大拇指粗細,長到了今天需要一個成年人雙臂合抱那么粗壯。他們筆直地挺立,整的就如同茅盾的《白楊禮贊》中說的那樣:筆直的干、筆直的枝,就連葉子都是片片向上,永遠是那么的斗志昂揚,生機勃勃,透露出旺盛的生命力。
然而,時間畢竟還是可以淹沒一切的,二十二年里,越來越多的人不再在意那一排樹。大家都覺得那一排樹,在那里就是理所當然的,是很正常的,不必去追究它的來源也不必去了解它背后的故事。
直到有一年的夏天,天氣出奇地酷熱,其他的教學樓上早就已經如同蒸籠??蛇@一排白楊樹就像挺拔的哨兵,用自己偉岸的身軀遮擋住了如火的陽光,讓它們旁邊地一整棟樓的教室都處在陰涼中。有一位老師在朋友圈中發(fā)照片,并附上了一句話:“感謝當年的種樹人?!蹦且豢?,一種驕傲從心底油然而生,我在那位老師的朋友圈里回復:“俺就是那個種樹人!”還給帶了個笑臉。
那天,下課后,我特意跑到那排楊樹下,看著那已經一摟粗,近五層樓高的一排白楊樹,一種幸福忽然就哽住了喉頭——它們畢竟長成了有用的東西。
校園,不就是種樹的地方嗎?悉心地付出之后,便是漫長的等待,等待他成長,成才。等待他有朝一日能得到別人的認可,成為一個有用的生命。學生,又何嘗不是這樣?
那一排當年只有大拇指粗的樹苗,用二十二年的茁壯成長告訴我:它們已經長成了,能為這個校園遮下一片蔭涼的有用之才。
而那些從這個校園里被送走的一屆屆孩子們,應該也能成長為可以為這個社會,遮下一片蔭涼的棟梁之材了吧?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狈N樹,和育人是同樣的道理。
我為什么愛這個院子?正是因為這一排樹,它們告訴我:每個生命,都會有其相應的價值。(2025-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