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一張煎餅走天下(散文)
十八歲那年,高考名落孫山。我本想復讀,來年再考。父親說,家里這個條件供你弟弟讀書都已經(jīng)精疲力竭,你看看,還是不讀了吧。我知道,自己與大學無緣。一氣之下,跟張家的堂姐坐車,乘船,上岸煙臺,來到泰安。堂姐嫁到泰安這座城市,一個開汽車修理鋪的男人。家境殷實,通過姐夫羅楠介紹,我在泰安一家煎餅店做服務(wù)員。所謂的服務(wù)員,不光是端端盤子,洗洗碗,打掃衛(wèi)生。什么活都干。
凌晨三點就起床,幫老板娘攤煎餅。泰安的煎餅,用當?shù)貍鹘y(tǒng)工藝制作,很費事?;鹜?,不行。火輕了,不可以。煎餅要做到粗細合適,薄厚均勻,沒有幾個月的淬煉是達不到效果的。
煎餅鋪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名字,就三個字:煎餅鋪。做煎餅的炊具在單獨的一間房子。一開始,我不習慣,不適應(yīng)泰安的氣候,水土不服,又嘔又吐。老板娘很善良,給我無微不至的關(guān)照,買來拉肚子的藥,下廚做我愛吃的玉米碴子粥,刀魚。我才漸漸安穩(wěn)下來,我在煎餅鋪的第二個月,人間六月天。滿城的紫薇花,香飄十里。想家了,在鋪子里賣煎餅,攤煎餅,也是無精打采的。雖然父親母親沒支持我復讀,那個叫南河的村莊,畢竟是我的老家,我夢啟航的地方。
老板娘看在眼里,記在心上。煎餅鋪這會子生意火爆,泰安是座古老,美麗,具有悠久歷史文化文明的城市。天南地北的人,抵達泰安古城,游山玩水,品嘗泰安美食,除了泰安煎餅,還有許多美食聞名大江南北,黃河兩岸。如:豆腐宴,拔絲山藥、干炸赤鱗魚、炒芙蓉雞片、野菜宴、泰山豆腐面、海棠酥、范鎮(zhèn)火燒等,就著泰安的清風幾兩,著名的梨花詩酒,沉甸甸的鄉(xiāng)愁便有了落腳之地。
在煎餅鋪,老板娘成了我的親人,比堂姐親。堂姐只是我來泰安的引路人。
我在她家住了一星期,堂姐就表現(xiàn)出不耐煩的神情,我在泰安舉目無親,堂姐不收留,我想過租一間小房子,不打擾堂姐一家。老板娘主動騰出一間屋子,盡管只有二十平米,按一張床,有只梳妝臺,足矣。洗手間就在攤煎餅房子一側(cè),很方便的,又不遠,和我睡覺的房子有八米。搬到煎餅鋪后,堂姐那里我基本不去了。偶爾,堂姐會在微信上發(fā)個信息,不咸不淡的聊幾句。逢節(jié)日,堂姐不過是順嘴說一聲,招呼我去她家吃飯。我婉言謝絕,不想驚擾人家的小日子??此谂笥讶裉┌驳拿朗?,美酒。心中五味雜陳,眼淚禁不住潸潸而下。
安小唐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安小唐是老板娘的弟弟,比我大兩歲。一雙清澈干凈的眼睛,一笑一口米粒似的牙齒。我頂喜歡看安小唐的眸子,純凈的令人不忍碰觸。我不知道老板娘是何用意,為什么讓安小唐在煎餅鋪做事,并吃住在煎餅鋪。
煎餅鋪的生意也有清淡的時候,沒有顧客,我與安小唐坐在煎餅鋪門口的古槐樹底,聽一樹的蟬鳴,吹著徐徐輕風,讀一本書,說一說各自的人生。常常是我說,安小唐就那么微笑著,坐在木椅子上,傾聽。我將每個月的工資,留五百零花,其余的打到父親的卡上。
國慶節(jié)那段時間店里很忙,我有點感冒,安小唐陪伴我左右,買藥,燒水,甚至我的臟衣服,他都代勞給洗了。病好后,老板娘給我倆放了三天假,吩咐安小唐帶我走一走泰安的山山水水,感受感受泰安城厚重的歷史文化氛圍,以及美食美酒的與眾不同。
安小唐那會子有自己的車,他前幾年是通過個人的奮斗,開了一家廣告公司,賺了一筆錢,買了車,房子是貸款買的,安小唐在和我登泰山時,偷偷告訴我,他姐夫家外有家,他把廣告公司交給人打理,過來幫姐姐一把。我唏噓不止,看不出老板娘光鮮亮麗的背后,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先后去了泰山大裂谷,東岳廟、太陽部落、碧霞祠、普照寺、小蓬萊、天頤湖、方特歡樂世界。這些風景地,留下我和安小唐好多合影。
我在泰安安姐煎餅鋪的第二年秋天,家里來電話,讓我回去相親。父親委托二姑說得媒,對方是一個大工匠,瓦匠,木匠,還會室內(nèi)裝修。我不想回去,無奈,母親催了好幾遍。說小伙如何如何好,我嫁過去一定幸福。
那些天,安小唐郁郁寡歡,在一張桌子吃飯,安小唐扒拉一口飯,就撂了碗筷回房間了。
安姐嘆了口氣,說,清清,去留我尊重你的選擇,小唐的心事,你最懂。安姐說完話,拍了拍我肩膀,起身收拾桌子。
夜幕降臨,一輪明月掛在古槐樹上,我輕輕叩了叩安小唐的房門,門是虛掩著的。小唐正鐵塔一樣佇立面前,我剛欲說話,安小唐伸出胳膊,一下子將我拉進懷里,我猝不及防,倒在他胸膛。一股煙草的清香,令我著迷。
小唐……我。
一張熱烈的嘴唇蓋住了我的唇,一朵烏云遮了月亮,風沿著半開的木質(zhì)窗子,卷了進來。遠處深巷子傳來空靈的笛聲。
我決定帶安小唐回大連,坐飛機最快。
說服父親母親,我留在泰安,和安小唐創(chuàng)業(yè),做泰安大煎餅。父親說,女大不中留,隨你了。遭罪,享福,都是你自己的事兒。
安小唐緊緊攥著我的右手,說,叔,嬸。盡管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清清的。
我們在泰安市內(nèi)繁華地段租了一間七十平的房子,小唐有攤煎餅的手藝,我也不差。取名唐清煎餅店,以我和安小唐的名字命名。經(jīng)營各種食材的煎餅,外加泰安的其它美食,東北殺豬菜。我是東北那旮沓的人嘛。采用泰安和東北兩座省市的名小吃為主打菜系,創(chuàng)業(yè)艱難,守業(yè)也難。
泰安薄如蟬翼、香氣撲鼻的煎餅,承載著一方水土的饋贈,也承載著泰安人對生活的熱愛與堅守。
清晨,一陣陣“滋滋啦啦”的聲音,那是安小唐在做煎餅。一口大鐵鍋,一個木制的煎餅筢子,再加上一盆調(diào)好的煎餅糊,這就是我們的全部“家當”。把玉米面、小米面、高粱面等各種雜糧按比例混合,再加入適量的水,攪拌均勻。那面糊濃稠適中,散發(fā)著淡淡的糧食香氣。
鐵鍋被燒得滾燙,安小唐用勺子舀起一勺面糊,迅速而熟練地倒在鍋上,手中的煎餅筢子,從中間向外輕輕一轉(zhuǎn),面糊便均勻地攤開,形成一個圓圓的薄餅。隨著底鍋的熱量,煎餅的邊緣開始微微翹起,散發(fā)出誘人的焦香。安小唐用鏟子輕輕一鏟,一張金黃的煎餅便被完整地揭了下來,放在一旁的案板上。那煎餅薄如紙,脆如餅干,散發(fā)著濃郁的糧食馨香。
我喜歡看安小唐熟練地操作,將一張剛出鍋煎餅,遞給我嘗嘗鮮。我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脆脆的、香香的口感瞬間在嘴里彌漫開來。咬一口煎餅,再配上安小唐腌制的咸菜,這滋味簡直是人間極品。清安煎餅不但是家里的早餐來源,也是鄰里之間交流的紐帶。鄰居們圍過來,一邊等著買煎餅,一邊嘮著家常。
泰安煎餅的制作,是一門看似簡單卻蘊含著匠心的藝術(shù)。它需要選材的精準、火候的把控以及手法的熟練。泰安地處泰山腳下,土地肥沃,盛產(chǎn)各種雜糧。這些雜糧富含營養(yǎng),是制作煎餅的主要原料。玉米面的香甜、小米面的軟糯、高粱面的醇厚,它們相互搭配,形成了泰安煎餅獨特的風味。
攤煎餅時,火候的把控也至關(guān)重要。鐵鍋的溫度要適中,既不能太熱,也不能太涼。太熱的鍋會讓煎餅糊底,變得焦苦;太涼的鍋則會讓煎餅不易成型。安小唐用手背試一試鍋的溫度,等到鍋熱得剛剛好,才開始攤煎餅。舀起一勺面糊,倒在鍋上,用煎餅筢子迅速地轉(zhuǎn)動。面糊在鍋上飛速地旋轉(zhuǎn),仿佛被賦予生命,瞬間變成了一張圓圓的薄餅。
泰安煎餅的魅力不僅在于它的制作工藝,更在于它的百搭。可以單獨食用,也可以搭配各種食材,創(chuàng)造出無數(shù)種美味的吃法。
在泰安,煎餅最常見的吃法是卷大蔥。大蔥是泰安的特產(chǎn),個頭大,口感脆嫩,辣味適中。將一張煎餅平鋪在案板上,抹上一層醬,放上一根大蔥,卷起來,咬上一口,那脆脆的煎餅、辣辣的大蔥、香香的醬,三者在嘴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口感,讓人回味無窮。
除了卷大蔥,煎餅還可以卷各種蔬菜。在泰安的街頭巷尾,可以看到一些煎餅攤,攤主會在煎餅上放上生菜、黃瓜、胡蘿卜等各種蔬菜,再配上一些醬料,卷起來,就成了一個營養(yǎng)豐富的蔬菜煎餅。
在泰安的一些小吃攤上,有一種“煎餅卷肉”的吃法。攤主會先將煎餅烤得熱乎乎的,放上一層薄薄的肉片,配上一些蔬菜和醬料,卷起來,咬上一口,那肉的鮮香、菜的清脆、煎餅的酥脆,便是最佳配搭。
在泰山的景區(qū)里,有一種“煎餅夾肉餅”的吃法。將一張煎餅平鋪在案板上,放上一個剛出鍋的肉餅,再配上一些醬料,卷起來,就成了一個美味的煎餅夾肉餅。
在泰安的早餐攤上,常??梢钥吹饺藗円贿叧约屣灒贿吅榷?jié){。熱乎乎的豆?jié){配上脆脆的煎餅,簡直是絕配。在寒冷的冬天,喝上一碗熱乎乎的粥,再配上一張煎餅,那種溫暖和滿足感,讓人難以忘懷。
泰安煎餅搭配各種食材,創(chuàng)造出美味的組合。它的包容性,體現(xiàn)泰安人的豁達、熱情。在泰安,無論你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都可以在煎餅中找到屬于自己的美味。
泰安煎餅與泰山有著深厚的文化淵源。泰山是中華民族的象征,是華夏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泰安煎餅,作為泰山腳下的傳統(tǒng)美食,也承載著泰山文化的精髓。
我們的清安煎餅店,在泰安開了兩家,我與安小唐在泰安這片土地上,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安小唐很會來事兒,居然在婚禮前三天,把我的父母弟弟,開長途接到泰安,我們的煎餅店。
二零一八年,父親大手術(shù),母親左眼眶血管瘤也需要動手術(shù),得人陪護。我一籌莫展,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店里不能沒有人,雇的人怎么說也是外姓人。正在我猶豫不決時,安小唐默默收拾好行李箱,說,回去吧。今晚十點三十分飛往大連周水子機場的票。
那煎餅店咋辦?安小唐說,放心,交給姐打理了。
姐?她忙的過來嗎?
安小唐說,別忘了,外甥大智大學畢業(yè)了,他上的是二流的大學,分配不了工作,不如回來幫著做煎餅生意。
噢,瞧我這記性。
雙親年歲大了,山東泰安到大連也是好幾百里路。老人有個急事,一時半會回不來,即使坐飛機也得二小時。
安小唐異常堅定的選擇了隨我一起遷徙大連,做了上門女婿。
將山東泰安大煎餅,泰安的美酒美食在大連莊河安家落戶。
重新在莊河小城步行街,租了一個比較寬敞的店面上下二層,開了山東大煎餅店。
主打美食:山東泰安大煎餅,其次是泰安美食。
一張?zhí)┌布屣?,走遍五湖四海,全天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