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過往】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散文)
那還是去年的教師節(jié),那天學校舉行了表彰會,還表演了幾個節(jié)目。當表彰會上表演的節(jié)目中那曲《長大后我就成了你》響起時,我一下子就崩不住了,我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張時常嚴肅,而很少露出笑容的臉龐。他清晰地呈現(xiàn)在我眼前。那一頭白發(fā),依舊在我的心目中閃耀著如星曜般的亮光。還有那原本高大魁梧,而今卻偏癱了的身軀,也依舊如巍峨的山峰讓我仰望。而且在那如山的身影中,也讓我感受了父親一樣的溫暖。
他是我初中時的班主任,而我是他選出來的班長。其時,他的一臉嚴肅和不怒自威,使我對老師這個職業(yè)產(chǎn)生了無比的崇敬和向往。后來也成為了一名老師的我也時常會想:倘若不是他,也許我也可能不會選擇教師這個職業(yè)。從這一點來說,他影響了我的一生。
我記得,那時他跟我們開班會,用語重心長的話教導我們要努力學習,要用學習成績來報答父母。他給我們講述他的父母,對他上學的支持。他對我們說:“俺家里都是農(nóng)民,窮得不得了,俺爹為了叫我好好學習,就對我說‘就是掀了房子賣梁,你也要好好讀書?!彼f的時候,眼里閃動著淚光。他看著我們,仿佛要用他的目光,把他父親的愿望再傳給我們。那一刻,懵懂的我才知道,讀書是父母寄托在孩子身上的希望。
他對我也特別上心,我那時候并不是一個十分愛學習的孩子,反倒十分貪玩。成績一直在班里中游還偏下,他對我的學習非常不滿意。曾經(jīng)說過我多次,還叫我的家長到學校一塊督促我的學習??晌覅s一直沒有能夠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直到有一次。那是一個初夏的一天下午,跟我挺要好的幾個同學下學后沒有急著回家,都在院子里讀書寫作業(yè)。因為沒有人一同玩耍,我感覺很無聊,也便跟著別人在院子里讀書,他看見了,用一種特別特別誠懇的語氣對我說:“你就這樣堅持下去,考上學的希望很大!”這一句話讓那個因為無聊才拿起書的我一下子怔住了,就好像是有一把神奇的鑰匙打開了我混沌的大腦那樣,讓我豁然開朗,頓悟到只要努力,就可以做一個優(yōu)秀的人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
那個下午,我的人生之途開始改變航跡,我開始向光飛行。我一直記得那個下午那初夏的暖陽把光灑在我心里的感受。
他從來沒有因為我的成績差而慢待我,他就像一個嚴厲而又慈祥的父親,在日常生活中,時時想著做一些對我們成長有利的事。我還記得有一次,一向嚴肅而不拘言笑的他,把我叫到屋里,用商量的語氣對我說:“咱們也去旅游吧?”那種被尊重的感覺讓我一下子有一種想撲向他的懷里的沖動,那種如慈父一般能讓我對他產(chǎn)生親近的感覺直到如今,所以,有的時候在自己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情內(nèi)心感到孤獨和委屈的時候,我就想去看望他,因為看到他,好像自己就獲得了某種力量。
其實,他看起來魁梧強壯的身體并非完全健康。上學時,我就親身經(jīng)歷過他暈倒的事情。然而,由于那時的懵懂無知和貪玩,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幫助他,也為此而倍感自責了很多年。
后來,大學畢業(yè)的我,又回到了母校,也成了一名教師,和他成了同事。然而,才五十多歲的他,卻因為發(fā)生了中風的癥狀而不得不提前離開了工作崗位,這讓我很失落。因為我原本以為,我還能像做學生時那樣在工作中得到他的指導和幫助,也曾經(jīng)認為正是因為有他,在自己在今后的工作之路上才會信心滿滿。可這一切,都因為他生病離開工作崗位而變成了泡影。所以,這讓我每每想起就有無限的遺憾。
他因病回家以后,因為他身體的不方便,還有我初入職時的惶然無措,我們之間的見面就變得少了,一晃二十多年就過去了。
二十多年里,也曾想到過自己,能夠小有所成之后帶著光環(huán)和榮譽去看望他。然而,時間越久,竟然越發(fā)害怕見到他了。想想自己,半生碌碌,甘年蹉跎,竟也一無所成,對于他,竟無以為報。這一直是內(nèi)心慚愧的地方。所以,這許多年來,雖也曾去看望過他,終究不能形成常例且每次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返,生怕他問起自己的工作方面。
這一次,那音樂一下子帶起了我內(nèi)心對他所有的崇敬、感激和親近:我要去看望他!我也是繼承了他的衣缽,二十八年來在三尺講臺上陪伴了一茬又一茬的生命成長。一如他當年,用他的剛正、認真、善良、慈愛影響著我和我的同學們那樣,我也竭盡全力影響著我的孩子們。
單從這一點來說,我沒有負他,只是因為當年的那一句鼓勵,長大后我就成了他。他永遠像一座燈塔指引著我在為師之路上奮力前行,不懼孤獨!
在他的家里,我見到了他——我永遠仰望的那座山。此時的他,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因為偏癱,他已不能隨意走動。我含著眼淚問候他,他面帶微笑迎接我。我們爺兒倆交談,談到他的近況,他用一臉輕松回答著:8還能動,白天可以走到院子里曬曬太陽?!蔽艺f:“得動起來,不動就沒有心勁兒了?!彼f:“不動就動不了了,動不了就該死了!哈哈哈”他笑了,我也笑了,只是眼淚就要出來,怕他看見,趕忙扭臉去看別處。
他發(fā)病至今已經(jīng)21年了,從來沒有放棄過,總是在堅持鍛煉。然而,隨著年紀增加,一些機能不可阻擋地在退化。我想到他前幾年還總是會寫一些什么,但是這次,卻沒有看到他面前擺放著紙和筆。就問他:“您現(xiàn)在還寫點什么嗎?”他擺了擺能動的右手:“寫不了了,腦子反應慢了?!?br />
我忍著鼻腔里的堵漲感,強笑著說:“不要緊,您就再干20年,讓我到七十了還來看您?!?br />
“哈哈哈那該不是好嘍!”
我們一同大笑。
我的老師,班主任,我的引路人,王金良。他是我生活中所無比親近的人,是我工作上可做示范的人,是我做人上無可替代的標桿。
從年齡上講,我如今也已超過當年他教我時的年齡??稍谒拿媲埃乙琅f感覺自己還是一個懵懂少年,正蹣跚在長大的路上。
我成了他,又沒有完全成了他。他永遠是我前行路上遠方那座雄偉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