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夢想】追憶“花花”(小說)
“花花”是一只流浪狗,因為毛色黃白相間,人們不約而同地叫它“花花”?!盎ɑā比淼拿l(fā)以白色為主,只在臉部和背部有少數(shù)幾塊大約一寸見方的黃色毛發(fā)點綴,但是所有的黃色又呈對稱狀,尤其是臉部,猛一看就像一只漂亮的狐貍。在小區(qū)附近流浪的十幾只狗狗中,數(shù)“花花”顏值最高,性格也最溫順。
我最初注意到“花花”還是因為女兒。女兒從小特別喜歡小動物,尤其是狗狗。小區(qū)附近的流浪狗沒有一只不認識她的。每次送她去學?;蚍艑W后接她回家,總會有一群流浪狗狗前呼后擁。只要女兒沖著哪只狗狗伸出手,那只狗狗會立馬躺下,亮出肚皮求愛撫。狗狗們之所以信任女兒,是因為女兒把她的零花錢全部用來給狗狗買了火腿腸或狗糧。還有家里的牛奶,女兒每天出門都要往書包里裝幾袋,她自己舍不得喝,全部喂了流浪狗。小區(qū)方圓五公里以內(nèi)哪只流浪狗懷孕了,哪只流浪狗又生寶寶了,哪只流浪狗生病了,女兒基本都一清二楚。
我第一次見到“花花”,是在小區(qū)保安休息室。當時“花花”剛生完小狗,被保安收留在休息室。每次一進小區(qū)路過休息室,女兒總是要拽我進去看一會小狗。“花花”一共生了三只小狗,瘦骨嶙峋的“花花”一看見女兒就使勁搖尾巴。女兒抱它的寶寶,它也一點都不排斥。流浪狗都是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運氣好一點時,碰到好心人投喂,勉強能吃飽,而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吃不飽的。隨著小狗的飯量一天天地增大,“花花”也變得越來越瘦,所以我們每次去都會給它帶點吃的,要么火腿腸,要么牛奶。后來干脆專門為“花花”買了狗糧,在小狗滿月之前,“花花”的食物基本都由我和女兒提供。
“花花”的三個寶寶都隨了媽媽,都是小花狗,一個比一個可愛。因為月子里“花花”頓頓能吃飽,所以奶水很足,三只小狗都長得胖乎乎、圓墩墩,甚是招人稀罕。剛滿月那天,我和女兒去看小狗,發(fā)現(xiàn)小狗少了兩只。問保安,保安說被愛心人士收養(yǎng)了。再細問,保安閃爍其詞,答非所問,搞得我和女兒心里都特別不踏實。還剩下一只,保安說過幾天就有人上門來領養(yǎng)。女兒擔心“花花”接受不了猝不及防的母子分離之苦,便一再央求保安給“花花”留一只作伴,保安拗不過女兒,表面上勉強同意了。
臨放暑假的前兩周,我每次去學校,“花花”都不遠不近地跟在我后面,一直送我到校門口。學校是不讓流浪狗進的,它便在鐵門外目送我走到教學樓門口,我每次回頭看它,它都在校門口眼巴巴地瞅著我。下班回家,一進小區(qū)大門,“花花”便興高采烈地往我身上撲,真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到現(xiàn)在和女兒說起“花花”,女兒還會一如既往地調(diào)侃我,說“花花”肯定是我上輩子的情人,割舍不下我,這輩子又投胎來看我了。
有一天我穿了一條暫新的白褲子去上班,碰巧那天在下雨,院子里,路面上到處都是小水坑。我剛到小區(qū)門口,“花花”便一個勁地往我身上撲,嗓子里還夾雜著嗚咽聲。我的白褲子上很快全是泥爪印?;丶覔Q褲子肯定會遲到,我加快步子朝學校走去,可“花花”還是一個勁地追著我,并且一直往我身上撲。我生氣地呵斥了它幾聲,它聽到呵斥聲后馬上不往我身上撲了,但它哀傷的表情和嗚咽聲讓我很納悶,不知道是雨水還是花花哭了,我看見它的眼角濕淋淋的。然后它還是和往常一樣,不遠不近地跟在我后面。很快到了校門口,雨沒有一點要停的跡象??粗盎ɑā辈煌酝纳袂?,還有濕漉漉的身子,我猶豫再三,最終去保安室求保安放“花花”進校園。學校保安家里也養(yǎng)狗狗,看著“花花”惹人憐愛的樣子,他默許我偷偷帶進去,等雨停了,就趕緊把它放出去。從保安室出來,“花花”還在校門口癡癡地望著我。我只做了一個進來的手勢,它馬上就明白了,屁顛屁顛地跟在我后面,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許多。因為我是班主任,每天早上總是第一個到辦公室。一進辦公室,我便蹲下給“花花”叮囑:“我要去看班了。你要安安靜靜地趴在我的桌子下面,千萬不敢叫,也不能亂動,如果影響其他老師辦公,就會把你趕出去?!薄盎ɑā蹦坎晦D睛地盯著我,也不知道它聽懂了沒有。
上完早讀,老師們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我怕老師們嫌棄,便沒給他們說“花花”在辦公室的事。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完一、二節(jié)連堂課,老師們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辦公桌下趴著一只狗。直到雨停了,我?guī)е盎ɑā背鲛k公室,才被老師們看見。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夸“花花”長得太好看,也太懂事了。
下班回到小區(qū),遠遠就看見“花花”在小區(qū)門口等我。我走到跟前才發(fā)現(xiàn)“花花”的乳房脹得很大,一看見我又開始嚶嚶地嗚咽。
“你這只傻狗,不給孩子喂奶,等我干嘛?”我一邊責怪“花花”,一邊推開了保安休息室的門。
“小狗呢?”我在休息室沒看見小狗,趕忙跑過去問保安。
保安有點不知所措,兩只手搓來搓去,說話也吞吞吐吐:“本來我答應你女兒不送了,可是……可是我提前給人家說好了……昨天晚上……”
“好了,再不說了!”
我突然明白為什么“花花”今天表現(xiàn)反常了。
它的孩子一個都找不見了,我今天早上還因為它弄臟了我的褲子大聲地呵斥它。
心疼!自責!眼淚在我的眼眶里打轉。喉嚨里就像卡了一根魚刺,上不來,下不去。
我蹲下身撫摸著花花的頭,哽咽道:“怎么辦?你的乳房脹成這樣,不打回奶針或吃回奶藥,肯定會化膿的。如果我把你帶回家,再過一周我就要去北京培訓了,一走就是二十天。女兒還小,我培訓期間要把她送到她爸爸那里去,兩座城市相隔六百多公里,也不可能帶著你去。怎么辦啊‘花花’?”
“花花”乖巧地依偎在我懷里,一動不動,儼然我是它最堅實的后盾。
思慮再三,我還是決定帶“花花”回家。
一進家門,“花花”便坐在門口的地墊上,一動不動。家里的木地板被我擦得能照見人影,“花花”沒見過木地板,也覺得它自己身上太臟了,不敢進前一步。
我沒有見過這么懂事的狗狗,為了讓“花花”在家里待得自在,我一放下包就給“花花”洗了澡。洗干凈的“花花”更加漂亮了。我給它吹毛發(fā)的時候一直對著鏡子夸它,它可能也覺得自己好看,咧著嘴笑了。
浴室的門一打開,“花花”便毫不猶豫地跳上了沙發(fā)。
趁著周末趕緊給“花花”打了回奶針,“花花”的乳房很快恢復如初。
因為我和女兒的加倍疼愛,“花花”似乎暫時忘卻了母子分離之痛。
我堅信,“花花”和我們一起相處的那一周,一定是“花花”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一轉眼,放暑假了,去北京培訓的機會千載難逢,我早在兩周前就已經(jīng)定好了火車票。我們不得不和“花花”分開了。
擔心“花花”忍饑挨餓,臨走前我把家里剩下的狗糧全部拿到了保安室,并且又給買了幾十根火腿腸。給保安千叮嚀萬囑咐:“麻煩您多費點心,就二十天,我回來后就把‘花花’收養(yǎng)了?!?br />
保安答應得很爽快。
培訓期間的任務特別重,并且要求全程講英文,一句漢語都不許說。偶爾給家里打個電話都得偷偷摸摸,AA(監(jiān)督人員)就暗插在學員中間,如果一不小心被AA發(fā)現(xiàn)說漢語,立馬會被遣送回家。
因為連續(xù)下了一個禮拜的雨,北京的氣候濕熱難耐!北大昌平校區(qū)的住宿條件非常差。蚊子成群結隊,既沒紗窗,也沒蚊帳。白天聒噪的蟬鳴更是吵得人頭痛欲裂。
毫不隱晦地說,不要說“花花”,那二十天我?guī)缀踹B女兒都忘了!
好在收獲滿滿,二十天全封閉式英語口語培訓,成為我工作以來一個舉足輕重的轉折點。
返程的火車上,我想象著女兒張開雙臂朝我飛奔而來的樣子;想象著“花花”情不自禁往我懷里撲騰的樣子;想象著我們以后再也不分離,相依相伴的甜蜜日子……
一進小區(qū)門口,我迫不及待地沖向保安室:“我回來了!‘花花’呢?”
聞聲轉過頭的保安我不認識。
“什么‘花花’?”
“就是一只流浪狗。我走的時候委托給小區(qū)保安了?!?br />
“哦!我想起來了,那個保安被開除了。好像就因為他把小區(qū)的流浪狗都打死吃了肉,被小區(qū)里的居民聯(lián)名舉報了!”
“那‘花花’呢?‘花花’也被他打死了嗎?他答應我會照顧它的!”我心急如焚地追問道。
“我來沒幾天,不是很清楚。反正聽說這個小區(qū)的流浪狗都被他吃了,好像連小狗都沒放過?!?br />
時至今日,女兒還是不清楚“花花”母子的遭遇。我騙她說“花花”被一個好心的大娘收養(yǎng),帶到農(nóng)村去看家護院了。如果她知道“花花”母子都被那個黑心的保安吃了,估計她對人類的信任會大打折扣!
女兒從小就有一個夢想——救助流浪動物。
從小時候省吃儉用給狗狗買吃的,到現(xiàn)在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動物醫(yī)學專業(yè),我知道,女兒一直在逐夢的路上。
但是光有夢想還遠遠不夠!
為什么香港沒有一只流浪狗?
在香港有著非常嚴格的法律法規(guī)——所有的狗狗五個月前必須要植入芯片,以全程追蹤主人的信息,即使狗狗不小心走丟了,也能秒速找回。如果被查明是主人棄養(yǎng),最少罰款一萬港幣,外加六個月監(jiān)禁。香港的狗牌每三年續(xù)一次,費用僅八十港幣。政府還會免費提供狂犬疫苗,如果主人不帶寵物去打疫苗,會被罰款一萬港幣。除此之外,全港有四十四個二十四小時開放的寵物公園,狗廁所,飲水器,娛樂設施一應俱全。商場也允許寵物隨便進出。最重要的,家長和學校從小會教育孩子善待小動物,政府和公益組織也會常年舉辦宣傳領養(yǎng)代替購買的活動。從法律到教育,從設施到人心,每一步都做到了讓“流浪”無處可藏!
或許我們差的不是錢,而是對生命的敬畏和制度的完善!
惟愿“花花”的悲劇不再上演!
(原創(chuàng)首發(fā)2025.5.10寫于積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