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文韻】江湖見證錄——射雕中的雙生鑒證 (隨筆)
以前看《射雕》理所當然的喜歡郭靖,而討厭楊康,一個是正面人物,一個是反面人物,黑白分明。現(xiàn)在再看,覺得事情未必有那么理所當然。人的命運,有時候是很難捉摸的。
童年
郭靖是由母親單獨撫養(yǎng)成人。
郭靖長在蒙古部落,民風質(zhì)樸,學的也是牧馬放羊。后來機緣巧合,救了哲別,進入了鐵木真的部落。救哲別,郭靖的突出表現(xiàn),就是不貪圖金銀、不撒謊,不出賣哲別的藏身之處,個性倔強。但是對于一個小孩子,不撒謊是因為父母一直這樣教導,不貪圖金銀,是因為不知道金銀有什么用處,所以,其實沒有什么過人之處,只是機緣使然。
楊康則是生母養(yǎng)父撫養(yǎng)大的,生母恪守婦道,對楊康的教育,主要應該還完顏洪烈完成。他是小王子,學的自然是官場應酬,人情往來。他當然明白最有力的是富貴權(quán)力,學武功不過是業(yè)余愛好罷了。
少年
郭靖跟托雷、華箏,都是少年情誼。他幫托雷一起跟都史打架,打不過也打。這個實屬尋常,小孩子性格倔強,并不罕見。后來江南七怪找到他,第一眼就發(fā)現(xiàn)他資質(zhì)愚鈍,七怪都不喜歡,打算認輸,也不想教他武功。后來還是同樣資質(zhì)不佳的師父贊同教他,才讓七怪同意。之后七怪考驗他晚上敢不敢出來,也說如果孩子膽小就不教了。結(jié)果意外碰到黑風雙煞,折損老五,才正式讓郭靖拜師。
楊康被丘處機找到以后,就收入門下。想來資質(zhì)是不錯的,學武功的進步也很快。
不過郭靖有另一種天賦,就是努力。一般人認為的天賦,是聰明??墒牵σ彩且环N天賦,作用,恐怕與聰明,不相上下。
初次機遇
郭靖走上快車道,是馬鈺傳內(nèi)功開始。馬鈺說六怪“教而不得其法”,說明水平一般的老師,是難以啟發(fā)學生的。
之后郭靖用自己學的武功,救了鐵木真,成為他的部將,后來成為金刀駙馬。
楊康的機遇,大約是遇上梅超風,傳給他九陰白骨爪,他的武功,算是接觸到了比較厲害的一層。但是梅超風肯定算不得名師,教的很一般。
愛情
郭靖遇見黃蓉,初見就對她十分慷慨,這個其實是蒙古人的特性,而且他并不明白金銀的用處。作者也說,蒙古人待客,必然傾盡所有,所以郭靖十分慷慨。但是那時候黃蓉正處于情感脆弱期,郭靖的無心之舉,剛好打動她。
黃蓉換了女裝,他一見傾心,后來在趙王府受梅超風轄制,甚至甘愿死了,也讓梅超風救黃蓉。各位回想一下自己的初戀,那時候為了對方而舍身,恐怕大部分人都能做到。后來為了黃蓉,違逆全真教的牛鼻子以及六怪,少年人為了初戀違背師長父母,也是常見。
楊康遇見穆念慈,開始完全沒有動真情,只是當做一場出風頭的機會。后來穆念慈對他一往情深,他才逐漸增加了對她的愛意。
郭黃二人的愛情,當然是最理想的類型,一見鐘情,矢志不渝。楊穆的感情,則更接地氣一些,歷經(jīng)波折而逐漸加深。至于說物質(zhì)生活,穆是甘于清貧的,決不肯憑借武藝去偷去搶。郭黃二人,走到哪兒都有人送金送銀,從來不為盤纏發(fā)愁的。
思想品質(zhì)
郭靖的品質(zhì),當然是備受稱道的,誠實質(zhì)樸?;旧蠜]有撒謊騙過人,盡管有時近于迂腐。
楊康的品質(zhì),當然是備受責難得,狡猾奸詐,基本上沒有說過實話。
不過他們一個成長于蒙古部落,家庭環(huán)境簡單,一個成長于王府,社會關(guān)系復雜,成為這樣的性格,也是環(huán)境使然。
事業(yè)
郭靖有了黃蓉,偶遇洪七公,學到上乘武功,基本上就是黃蓉的功勞了。后來在桃花島上學會周伯通的功夫,則是老頑童太寂寞,恨不得傳給別人武功,連九陰真經(jīng)都傳。
有趣的是,朱聰初見郭靖,就斷定他不是學武的苗子,后來馬鈺傳授內(nèi)功、洪七公傳授外功、老頑童傳授九陰真經(jīng),這幾人倒是沒一個說嫌棄郭靖沒有學武的天賦。那么究竟是主角光環(huán)呢,還是朱聰?shù)染辰缣?,而頂尖高手并不在意弟子天賦呢?黃藥師見到郭靖,又很不喜歡他的愚笨。所以還是九陰真經(jīng)太厲害了吧,不挑資質(zhì),誰學都厲害。梅超風、郭靖、周伯通,誰學都牛逼。
郭靖武功大長進,功名事業(yè)也是一帆風順。在蒙古統(tǒng)兵成為大將,在黃蓉的幫助下,又屢建奇功。這究竟都是黃蓉的功勞,與郭靖并不怎么相干。
郭靖似乎不求名,不求利,不求權(quán),不求武功??墒巧倌昃腿牍设F木真部落,拿到原始股,后來公司壯大、上市、成為獨角獸,他沒做什么就分到巨大份額,名利權(quán)都有了。學武功學得并不高明,可是馬鈺、洪七公、老頑童個個主動教他,一步一個臺階。如果不是主角光環(huán),該怎么解釋這一切呢?
楊康的事業(yè),則隨著金國的衰弱,日益差勁,終于跌停。
養(yǎng)父對自己視為親生,卻又居然是大仇人,而生父生母初見面就雙雙亡故。遭遇這樣的人生劇變,他的心理路程可比郭靖艱辛多了。后面丘處機等又逼著他手刃養(yǎng)父。
不認楊鐵心,那是可以理解的。僅僅說他因為貪戀富貴,也不全面,他跟養(yǎng)父感情深厚是自然的,跟生父沒感情,也是自然。就憑這一點,就一棍子打死,太過苛刻了。喬峰是契丹人,從小卻以為自己是漢人,明白自己身世后,不能接受自己是契丹人,后來盡管做了南院大王,還是為了宋朝利益而死,這就是大英雄。楊康還是十幾歲的少年,一直以為自己是金人,不接受自己是宋人,也可以理解。至于不肯殺完顏洪烈,更是人之常情。近十年情逾骨肉,一朝翻臉,就要殺了完顏洪烈,那才是薄情寡義。假如用民族大義責之,那么成吉思汗也志在滅宋,郭靖不肯殺之,又該如果解釋?
楊康生來就是上市公司的高層,自然是富二代,鋪張浪費,為人處世狡詐,這都是必然的結(jié)果。公司業(yè)務不好,逐漸被吞并,他跟著見識世態(tài)炎涼,心有不平,也是自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羅永浩說,認識的很多大佬,即使破產(chǎn)了,他的資產(chǎn)整合整合,賣一賣,也足夠普通人生活一輩子了。但是他們很多選擇自殺,不是過不了窮日子,而是丟不起人,接受不了自己成為普通人。由此推論,楊康也是一樣的心思吧。
楊康對于武功,或者說自己的事業(yè),是很努力的,不過際遇總是不好。開始是金國小王子,可惜金已經(jīng)式微,太湖中被群盜抓住,之后偷武穆遺書,又沒撈到什么好處。他暗算郭靖,除了郭靖阻礙了他的事業(yè),也出于對郭靖的嫉妒。
后來為了穆刺死歐陽克,也是為了紅顏搏命了。不過歐陽克死了以后,他立刻意識到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希望攀附歐陽鋒。最終陰謀敗露而死。
江湖
至于說武林中有什么正道邪道,除了洪七公是比較完美的正道之外,其他人,則只能觀其大略,不敢細問了。丘處機是道門中人,名利之心比普通人更甚,行事從來都是仗著自己武藝超群,不問是非就殺人,與江南七怪的爭執(zhí)更是典型。正道中人喜歡講道理是不錯的,不過這道理講之前,先要把對方打倒。所以先有大道理,后有小道理。大道理就是弱肉強食,小道理就是先打倒你,再饒過你。七怪和丘處機都稱俠義,一諾千金,其實還不是為了爭一口氣。七怪找到郭靖,丘處機找到楊康,都一心把兩人訓練成武人,同時害怕將來比武時,二人不盡力,都沒有告訴對方實情。這樣的居心,居然稱得上正大光明?七怪懷疑郭靖跟著梅超風學武功,問都不問,就要立刻打死。楊康第一次見生父,不愿相認,丘處機也立刻要打死。這樣的俠義,不曉得是如此自認冠冕堂皇的。
西毒雖然一心要拿九陰真經(jīng),而且精于用毒,畢竟是真小人。東邪則除了邪門,還是邪門。一言不合,就對弟子痛下殺手。除了對妻子情深,對女兒愛篤,對其他人,說殺就殺,自己門人,千方百計護短。偏偏自居名士風流,稱為一代宗師,只怕言過其實。只是,算起來,楊康也是他的門人,不知何以居然不護短了。
武林中人,畢竟還是以武為憑,誰的拳頭硬,誰的道理就站得住腳。每個人追求的,也不是大家和和氣氣,而是我勝過了所有人,然后再讓大家和和氣氣。要讓大家和和氣氣,就非得勝過所有人不可。王重陽讓大家和和氣氣,可不是靠說服的。江湖就是漿糊,張作霖有言,“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江湖就是關(guān)系,而不是對錯,不是是非。
以此觀之,郭靖的行為處處違反江湖的規(guī)則,反而越來越好;楊康的行為處處遵從江湖的規(guī)則,反而越來越差。無他,郭靖是作者造的一個夢,夢是只講美好,不問邏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