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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山·見證】【星月】31號的和她的左鄰右舍(散文)


作者:趙亞亞 秀才,2603.95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443發(fā)表時間:2025-05-22 20:16:13
摘要:疾病讓我們在病房萍水相逢,治愈讓我們相忘于江湖。回到日常,31號隱入幕后,生活又回到了正常軌道。醫(yī)院僅僅治愈了我的身體嗎?我靜靜望著窗外的樹,聽見樹葉在初夏的微風里窸窣。

十分鐘之前,我還是鴨子煮熟了——嘴巴還硬。
   “沒著涼,血壓正常,用一些止嘔吐藥物,就沒事了!”門診大夫是我的初中同學,關(guān)公門前耍大刀,我指點醫(yī)生給我開處方。王同學不是三十年前的初中小女生,不理睬趴在洗手池嘔吐不止的我。開單子,化驗。
   在等待化驗結(jié)果的十分鐘里,我胸腔里接著翻江倒海,“哇——哇——”地停不下來。
   內(nèi)科主治大夫,婦科宋姐姐,骨科張院長,醫(yī)院的三位大拿站成一排,在我背后站成一排,默默注視著在衛(wèi)生間外面的洗手池旁現(xiàn)場直播的我。
   “住院治療吧!”
   我無力點點頭。在護士站的長凳子上,在等待老梁辦理住院手續(xù)的十來分鐘里,兩次嘔吐,動靜太大,驚擾得病室內(nèi)不時有人伸出頭來。
   十分鐘后,腦血管科31號床,我終于躺上去了!
  
   ◎31號的我
   屁股上先攮兩支肌肉針。
   拍片子、頸部CT、顱內(nèi)彩超,血液化驗,單子雪片般開出來。
   “鑒于病人目前狀況,明天再做吧!”
   我撈起電話,先向領(lǐng)導請假。天大地大,學生的課最大。
   量血壓,聽診器,看舌苔,看喉嚨,張嘴巴喊“啊——”,問近幾日癥狀,我無力地睜開眼睛。劉大夫,初中時候隔壁教室的學霸。
   “老同學,麻煩你了!”
   “趙老師,沒事。目前初步診斷頸椎引起的眩暈,嘔吐導致極度缺鉀,我們給你針劑補充,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緊病人,慢大夫,劉大夫的沉穩(wěn),讓手忙腳亂嘴里不停給大夫支招的老梁終于不那么緊張了。
   手臂套了天藍色的手環(huán)。
   點滴順著輸液管,慢慢進入身體。我腦袋暈暈的,睡一會,醒一會。
   “多少號?”
   “31?!?br />   “叫什么?”
   “趙亞亞?!?br />   很多年沒有叫自個名字了,“趙亞亞”這三字從自己嘴里吐出來,怪怪的。
   護士手持掃碼的PDA,我像超市里帶二維碼的貨物,換一次藥,掃一遍?;璩脸林邢耄骸叭绻麡藘r,我值幾個錢?”
   接下來幾天里,我一直在響亮地回答?!澳憬猩??”“多少號?”護士小姐姐和課堂上的我一樣,不斷地提問,我積極回答。有時候暗自忖度,我到底是誰???
   嘔吐、眩暈癥狀很快減輕,沒有再復發(fā)。人的身體真一個奇妙無比的系統(tǒng),吊詭的是頸椎只是常見的頸椎唇樣增生,倒是血脂高,特別是低密度蛋白指數(shù)嚴重超標。
   然后我像真正的病人一樣,每天量體溫、血壓、打針,敷中藥,等待大夫查房。漫長的輸液里,要么小睡一會,要么瞪著眼睛,看大風將窗外的老槐樹掀得東搖西擺,像個猶疑不定的人。大風,干旱,何時休?細雨,甘霖,何時降?敷在腳心的黑色藥膏,遇熱一走路,黑屎一樣擠出來,粘在襪子上。劉大夫每天樂呵呵問情況,不斷給出健康建議。五天后,順利出院。
   說實在的,哪兒難受說不清,但人不是清清爽爽的狀態(tài)。果不其然,回來對著電腦甫一備課,頸椎疼踅摸著來了。
  
   ◎30號蘋果姐
   病房里一共三張床,進門是30號。我來時她一身花睡衣,偶爾起身,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陪著,去衛(wèi)生間。頭發(fā)亂蓬蓬的,臉黃黃的。
   第二天午間,老公幫她打開視頻,她聯(lián)系套果袋的女人,右手上還扎著針。
   第三天開始,她頭光臉凈。我們一前一后開始掛針,幾乎同時上廁所,然后相視一笑。大姐59歲,在蘋果園疏果,血壓高導致嘔吐被救護車送來。年近六旬,圓臉圓屁股,飽滿圓潤得像一顆秦冠蘋果,像沂蒙二姐一樣常年勞作卻不顯蒼老。
   女人們要迅速成為朋友,最直接的方式是拉家常。她家中的十四畝果園,和老公兩個人打理,疏花、疏果、套袋、打藥、施肥,趕在中秋節(jié)前賣完,從不雇人。家中蓋著二層樓,隔壁是氣調(diào)庫,兩口子忙完自家果園的活路,她去庫里裝果子,老公打箱子,打零工賺的錢就夠家里日常開銷了。哦,能人快馬,都是過日子的好手。這三四年,每年果子凈落十三四萬,合計五十多萬,都給了兒子,存了準備在城里買房。
   “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兒子負擔重,趁著我倆年輕,多給他們幫幫忙?!睅滋炖?,30號不斷重復這幾句話。
   大女兒待產(chǎn),正好在娘家,每天與媽媽視頻,娘倆一說就是半天:下多大雨了,吃啥飯了。讓我羨慕不已,灑家一個兒子,遠在他鄉(xiāng),工作忙碌,只有周末通話。我生個小病,千萬不要讓兒子知道,免得牽掛。
   母親節(jié)那天,蘋果姐的二女兒從寧波發(fā)視頻,她拒接。語音撒謊:“雇人套袋子,忙著呢?!迸畠喊l(fā)了520的紅包,她也不收?!巴迍傎I了房,手頭緊?!碑攱尩?,無論貧富貴賤,不說自己災難病疾,任何情況下,孩子的幸福放在第一位。
   蘋果姐丈夫呢?第二天媳婦病情穩(wěn)定了,他腳底下就轉(zhuǎn)圈了了,果園里的活等著他。好不容易熬到大姐血壓穩(wěn)定,不暈不吐了,聽說兒子來接他,拎了大包小袋大步流星出門。后來大姐笑著說,中午大日頭下,娃他爸步行到縣坡上,攔截了來探望媽媽的兒子的車。他要火速回家,他要光速干活。這就是中國式父母,中國農(nóng)村父母,農(nóng)活第一位,掙錢第一位,孩子第一位,自己在第幾位呢?他們沒有退休金,沒有節(jié)假日,也沒有自己。
   對了,大姐說昨晚女子視頻,兒媳婦頭伸過來,問了一句:“媽,你身體強了嗎?”
   一周過去了,大姐的果園套袋結(jié)束了嗎?
  
   ◎32號“唉女士”
   32號在我住院第三天就出院了。
   她出來進去,一只在“唉”。哀嘆看病七八天,沒有明顯感受到頭腦清爽;哀嘆脈沖治療,讓自己嘴巴似乎歪斜了一點;哀嘆醫(yī)院的炒面,清淡無味太難吃……
   我心里暗自倒霉,在工位上,跟前有個小個子、小眼睛、小腦袋、小心眼的“唉先生”,天天唉聲嘆氣,一副倒霉熊的模樣,負能量源源不斷。我這次住院,又有幸碰見了“唉女士”。
   32號也有不“唉”的時候。
   頭一晚,輸液結(jié)束,已經(jīng)是深夜十一點半,夜深人靜“唉女士”鼾聲如雷,比30床大姐的丈夫鼾聲更洪亮。
   我選擇了逃。
   32號沒有陪床。
   醫(yī)生笑瞇瞇地說:“阿姨,經(jīng)過治療后,昨天檢查各項指標基本正常了??梢猿鲈?,如果哪兒不舒服,一個月后您可以來復查!”
   不大一會,她抱回了一大堆藥,和我老公公吃的藥基本相同。趕緊說醫(yī)生能給您帶這么多藥,很不錯啊,現(xiàn)在醫(yī)生開藥控制的可嚴格了。
   32號一聽,喜笑顏開。
   出院當天,她嘟嘟囔囔進來了?!拔乙詾槌鲈菏掷m(xù)難辦,結(jié)果好辦,不會寫名字,摁手印就可以了!”
   她走時,女婿來接她。
   大家道別,護士叮囑把私人用品帶完。
   她出門估計還沒到電梯口,老梁追出去,把她落下的臉盆送去了。
   30號悄悄抬起下巴說:“32號的老頭曾來陪護,被她罵回去了!”
  
   ◎4號陪護者
   我掛完針,走進二號病房看望4號。4號微笑著,面龐飽滿,身軀高大。待我自我介紹完畢,問候他,他嗚哩哇啦說著話,一個字也聽不清。出門時,他禮貌地向我擺手告別。
   哦,這是一個多么文質(zhì)彬彬的老頭?。∧沐e了,這是個不折不扣的暴躁君。
   我其實是來看4號的陪護人——何老師。
   出生于1946年的何老師,頭發(fā)雖花白了,但是還很密實。摸著她的手和肩膀,肌肉結(jié)實。老伴住院,她一個人伺候著。
   1993年我參加工作,在甘溝小學帶六年級。畢業(yè)升學考試全鎮(zhèn)第一名是何桂玲老師,她在五愛小學任教,我?guī)У陌嗉壥堑谌?。何老師的業(yè)務能力,有口皆碑。1996年潤鎮(zhèn)高小成立,我有幸和何老師成為了同事。新建學校,何老師和年輕人一起,艱苦奮斗,學校順利通過了義務教育驗收。
   那時候,何老師已年過半百,改作業(yè)時戴著老花鏡艱難瞅著,管理學生時摘下眼鏡,或者從眼鏡框的上方瞅瞅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貓老不逼鼠,學生們不害怕何老師,我們也拿何老師開心。課后戴著何老師的老花鏡,模仿《多收了三五斗》中米行老板的做派,然后哈哈大笑。那一年,我二十歲。一轉(zhuǎn)眼,我們大多也成了老花眼。戴著何老師老花鏡玩鬧,似乎是昨天的事情。歲月真是把殺豬刀,誰都不輕饒。
   何老師工作上不拈輕怕重,生活里是個熱心人。記得教音樂的雪蓮老師兒媳婦懷孕了,何老師讓出了自己的辦公室給她,自己坐在教室后面辦公。累了,也沒張床展一展老腰。
   何老師住在哪里?住在鄉(xiāng)政府,他老伴在鎮(zhèn)政府工作。那是個倔老頭,周末放風箏,用化肥袋子糊的,但飛得很高很高。但是,他從不幫何老師洗衣服做飯,相反隔三差五錘她一頓,挨打?qū)τ诤卫蠋焷碚f是家常便飯?,F(xiàn)在想來,那么暴躁的老頭子,何老師怎么就忍了一輩子?
   何老師拉著我的手,問我婆婆公公身體狀況,問孩子的工作婚姻。她退休25年了,特別想念和我們這些年輕人一起工作的日子,艷霞、芳麗、亞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從腦海里閃過。
   老王叔腦梗行動不便十幾年了,何老師不離不棄、不怨不怒精心伺候了十幾年?!吧倌攴蚱蘩蟻戆?,老鬼在,就是我的伴。娃們有工作有家庭,他的累我受……”
   老王病了還罵她,伺候不隨他意,順手撈起家伙什就劈頭蓋臉砸來。
   何老師不計較。
   我難過得掉眼淚。
   老梁幫何老師調(diào)好了手機的音量和模式。
   教書是一場修行,人生是無盡的渡劫,何老師身在苦海卻不言苦。她老來身體健康,愛說愛笑,對于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不遮不藏,坦坦蕩蕩活著,勞累著,幸福著。
   疾病讓我們在病房萍水相逢,治愈讓我們相忘于江湖。回到日常,31號隱入幕后,生活又回到了正常軌道。醫(yī)院僅僅治愈了我的身體嗎?我靜靜望著窗外的樹,聽見樹葉在初夏的微風里窸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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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讀完這篇文章,仿佛跟著作者經(jīng)歷了一場特別的住院之旅。作者用細膩的筆觸,將自己從 “嘴硬” 到不得不住院治療的過程,把病房里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描繪得鮮活生動。無論是樂觀勤勞的 “蘋果姐”,還是充滿怨氣的 “唉女士”,亦或是令人敬佩的何老師,都躍然紙上。文字間流淌著對生活的觀察與思考,讓我們看到了人間百態(tài),感受到了平凡中的溫暖與力量。這篇文章以住院經(jīng)歷為線索,生動展現(xiàn)了病房里的眾生相,充滿生活氣息與人文關(guān)懷。從醫(yī)院病房里的幾個女人展現(xiàn)了社會女性的生活狀況,以小見大,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傾情推薦,好文共賞!【編輯:淇水碧柳】【江山編輯部?精品推薦202505240018】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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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淇水碧柳        2025-05-22 20:21:45
  作者在通過醫(yī)院病房里的所見所聞,通過幾個女人的遭遇反映了生活中的某些問題,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
與文字相伴,把柴米油鹽的生活過出詩情畫意。
2 樓        文友:淇水碧柳        2025-05-22 20:22:44
  醫(yī)院病房好像一個小江湖,反映出了某些社會問題。
與文字相伴,把柴米油鹽的生活過出詩情畫意。
3 樓        文友:老笨熊李春勝        2025-05-23 04:53:45
  小病房,大世界,人間百態(tài)盡演繹,熱情、冷漠、關(guān)愛、守護、坦蕩、開朗等形形色色盡顯文中。欣賞學習!
李春勝,教師
4 樓        文友:童懷鈺        2025-05-25 17:11:39
  趙老師的語言很有特色,特別生動活潑,學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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