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局有一臺50門的磁石人工交換機安裝在二樓機務室旁邊，那是二樓的最里端，比機務值班室要多幾個平方。人工電報、長途電話都要從磁石交換機房發(fā)出，所以來來往往話務室的人很多。話務室有三個職工，輪流值班。這里雖小，卻是這一片鄉(xiāng)鎮(zhèn)連接世界的樞紐，小小的話務室曾經(jīng)都發(fā)生過讓人驚魂的事件。
　　 年齡最大的楊大金有近五十歲，是一個退役軍人，文化程度很低，好像小學只讀過三年級，很多字都認不到。但是楊大金，為人和善，遇到認不到或者寫不來的字，就在話務室喊讓我過去幫助甄別。為了幫他識字，最簡單的辦法就給那字注上同音字，多幾次他就熟悉了。楊大金的妻子姓劉，是供銷社的售貨員，經(jīng)常幫我買白糖和其他緊俏商品。有時下鄉(xiāng)回來沒有飯吃，就到她家去蹭飯。一來二往加深了感情。非常遺憾的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卻是一個啞巴，讓他們操碎了心。好人命苦??！
　　 話務室有個小伙子，叫陳強。他是街上的人，父親是供銷社的領導。人高馬大，一米八的個子卻只有初中都沒有畢業(yè)的文化，做事很粗糙，一手丑字和他的帥氣相比就大相徑庭了。盡管這樣，他身上總是有一種“街娃兒”的優(yōu)越感，說話慢條斯理，顯示斯文，重活做不了，輕活不愿做，一副公子哥的派頭。究其原因，他父親是供銷社當官的，很多人包括支局長需要買點精巧商品都要求他。這就是他的傲慢之源。后來自動電話開通后，話務室被撤銷，高個子被安排給綠波賢人當學徒，他的笨戳、不好學，常常成為綠波賢人的負擔，累贅。
　　 讓人耳目一新的是話務室有個美女話務員，人長得漂亮，膚白貌美，亭亭玉立，還寫有一手像男人一樣剛健的漂亮鋼筆字。她翻譯的電報，客戶當作紀念品珍藏。聲音也很柔美，對人客氣，在她身上集中了女人的柔美，男人的強健。還有一個非常好的家庭背景，父母都是縣局的干部，衣食無憂，成天鶯歌燕舞，經(jīng)常還會朗誦幾首詩詞，優(yōu)雅瀟灑，這讓綠波賢人羨慕不已。要不是聽說他和那個男話務員有個一段戀情，綠波賢人就會去追求一番，也因為自己出生卑微，家境貧寒，門不當戶不對，心中幾次冒出那種沖動，都被紡織廠的熱水澆滅了。還有大家都在說，她有背景，在支局工作都是過渡，要不了多久就會調(diào)回縣局，何況還有好多的帥哥，裝模作樣地從縣城下來溜臊她。這對于綠波賢人來說，那就是一種奢望，自己只有遠離，不去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每次話務室的機器出故障，那清脆的聲音就會從隔壁飄出來，綠波賢人拿著維修器械，就跑進話務室，一是維修設備，二是近距離，與她相處一段時間，還可以交流詩歌，寫字等，享受那種美帶來的虛幻。
　　 沒有想到，一次話務室的驚魂，讓她遠離了父母設立的人生軌道。
　　 那是一個初夏的夜晚，在機房值班的綠波賢人像往常一樣檢查完話務室交換機設備后，與女話務員辭別，準備睡覺。剛走出兩步，女話務員說：“綠波賢人，你幫我一個忙?。　?br />　　 “什么忙？只要我辦得到，絕不含糊?！逼恋呐拕諉T有事相求，綠波賢人心中很寬慰，終于能夠幫她做點事了。
　　 “我有個遠房的表哥，來看我，晚上借你的宿舍住一晚上，免得去住賓館，節(jié)約點錢，你看要得不？”女話務員說。
　　 “當然可以啊，反正我晚上在機房值班，宿舍也空起的?！闭f完，將鑰匙都遞給她，她給鵝一個微笑。沒有想到，這是她最后的微笑。
　　 機器正常運轉(zhuǎn)，以前設備常常告警，也經(jīng)常起夜檢修處理，這晚到是格外的平靜。綠波賢人很快進入夢鄉(xiāng)。盡管夢中聽到隱隱約約的聲音，也沒有影響到他，一覺睡到大天亮。打開房門，一群人已經(jīng)圍在話務室門口，七嘴八舌地說些讓綠波賢人聽來似懂非懂的話：“有人偷進了話務室?！薄坝恤[鬼，有流氓。”“支局是在墳壩里，把鬼驚醒了，鬧鬼了?！?br />　　 支局長住在外面，一早就來到支局看見那一堆人抓住一個男人，使勁地拍打。一個年老的婦女，好像是女話務員的媽，憤怒地罵道：“狗日的，你還是我們的親戚，你跑來糟蹋我家黃花閨女，你是有婆娘的人，這么不要臉。”
　　 那男人低著頭。雙手捂臉，無臉見人。自認倒霉。支局長認識那個偷進話務室的人，他是縣局的工作人員，見狀怕出人命，就說：“不要打，有啥子事慢慢說，要不就交公安局，趕緊向縣局報告?！彪娫拡蟾婢珠L后，扁局長派保衛(wèi)科的人趕到。將那人隔離到一個地方審問。那人嘴硬，就說是和話務員一起討論文學，我們都是文學青年。沒有做啥事，他們就把我們圍住了。扁局長想的是家丑不可外揚，兩個人都是局里的職工，就內(nèi)部處理，不交公安局，定性為通奸。在階級斗爭的余溫還留存的歲月，堅定的政治人就要求開除處理，留到單位也讓單位沒有臉面，最后召開職代會，將那四十多歲的男子開除了。
　　 后來長途機房的一個男工程師，由于老婆長期不在一起，夜間出去在河壩街花錢與失足女青年交易。后來那女青年被抓，公安機關要求，她提供嫖客名字，越多越好，減輕罪過。那女的記憶模糊，只好被警察押著來到縣局門口，辨認嫖客。凡是要進單位上班的男人都要被辨認，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男人拿下。那二年只講口供，沒有證據(jù)，男人進去后被一陣暴打，承受不了，只好認栽，最后罰款1000元，單位考慮技術上需要人，給了一個留局察看，降工資的分。最后那男人經(jīng)不住大家鄙夷的目光，自己辭職，一走了之。
　　 當了大老板的他，開著一個桑塔納轎車，停在愛恨交加的單位門前，西裝革履走了幾圈，拿一包中華煙，見人就發(fā)，就是不發(fā)給路過的扁局長，氣得扁局長大罵：“狗日的，不是東西?！蔽也恢浪f的東西，是什么東西。
　　 事后，有人想借事出徐州，想把綠波賢人套起，保衛(wèi)科還調(diào)查綠波賢人，是不是提供條件，幫助女話務員與男人見面。好說歹說，綠波賢人才洗脫冤枉。從此，再也沒有看到女話務員的笑臉了。
　　 話說后來，一度風光，讓人高攀不起的女話務員，由于名聲不好，最后跌落神壇。只好和一個投遞員成了家。那投遞員也是“街娃兒”生活很講究，衣服褲子一般都是全新的料子布，一下班就穿上檫得發(fā)亮的三節(jié)甩尖子皮鞋，手上端著一個大茶缸，嘴里叼著煙，一股公子哥的派頭，顯示出自己是城里人。其實，他就是一個城里普通家庭的孩子，他父親是肉聯(lián)廠殺豬的，母親是縫紉社的，自幼被慣養(yǎng)，文化很低，靠背沙子進單位。喜歡賭博，一發(fā)工資就去賭博，經(jīng)常借錢度日。有幾次，支局長檢查投遞工作，發(fā)現(xiàn)他沒有去，被村民舉報，說是躲在那個角落里打牌。然后將郵件一捆一捆甩給公社就跑了。根本不送到村社。百姓怨聲載道。支局沒有辦法，只有每月扣獎金，扣工資。最后由于他的過分，贏得了一張?zhí)幏?。局上調(diào)級漲工資基本沒有他，也很少拿到獎金。
　　 這樣，他的高傲就被壓了下來，經(jīng)常有人給他介紹對象，都被姑娘甩頭離開，支局也有好心的家屬，經(jīng)過幾次撮合，把他和女話務員戳和成功，最后給支局職工每人發(fā)了一包喜糖，就算結(jié)婚啦。結(jié)婚當天，女話務員的母親一改往日的高調(diào)，低著頭給女兒辦了婚事，心中一直有著對不住女兒的心痛。悔不當初高調(diào)捉奸，造成女兒的悲劇。
　　 沒有想到，女話務員人生的悲劇剛開始。與投遞員結(jié)婚后，生了一個女兒，可惜女兒是個癡呆兒，幾歲了都不會說話，成天流著口水，眼睛半翻，走路歪歪扭扭，日子過得艱辛。女話務員一直希望好好過日子，可是，投遞員卻是狗不了吃屎，長期賭博的人，把自己的工資輸完，有時還會將訂報刊的公款輸?shù)簦€強迫女話務員拿錢，不給就拳腳相向，女話務員臉上手臂上經(jīng)常都有傷痕，生活已經(jīng)把她變得少言寡語，沒有笑容的人了。
　　 在女兒生病的時候，藏在家里的僅有的幾十元錢，被男人翻箱倒柜找到，拿去賭博。此時女兒身體發(fā)燒，急需送醫(yī)院治療，女話務員找不到治病的錢，又找不到打牌的男人，那個曾經(jīng)對未來還抱有一線希望的心，徹底絕望了。于是，她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在鄰居家借了十幾元錢后，將女兒的藥買回來，第二天一早，女兒燒退了，拿上一兩件衣服，她毅然決然離開了這個破碎的家，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沒有給女話務員任何機會，到了十五天，扁局長就宣布她自動離職。后來，殘疾女兒不知道什么原因也離世了。
　　 幾十年后，偶遇女話務員，那曾經(jīng)青春煥發(fā)的臉蛋也刻滿了滄桑，據(jù)她說，走投無路后，她一個人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自力更生，開理發(fā)店，也認識了一個當?shù)氐霓r(nóng)民男人，一起打工，買了一套房子，后來被賭博成性的男人悄悄地賣了，把錢輸光了。由于二人無兒無女，徹底絕望的她，只好回到曾經(jīng)恨死了，干涉她自由戀愛的母親身邊，靠八十多歲的母親的退休金度日。
　　 那正是，一夜驚魂命運改，紅顏薄命不應該，父母本是愛兒女，可惜過度傷女兒。人生本是自由行，偏要押著怎么行，兒女婚姻靠戀愛，父母只有指導行。
　　 二〇二五年五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