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園】云之戀(微型小說)
2021年的秋風吹過縣城斑駁的街道,76歲的鐘云穿著筆挺的深藍色西服,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進了那家縣級貿(mào)易公司。他那一米八五的高大身形,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小麥色的皮膚透著歲月沉淀的光澤,濃重的眼袋下,一雙大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厚厚的嘴唇抿起時,總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氣質(zhì)。
作為退休后被反聘來做技術(shù)輔導的老技術(shù)員,鐘云很快就適應了新的工作環(huán)境。一天,公司在梨園飯店組織聚餐,就在這個普通的飯桌上,他的目光與一個身影交匯——那是銷售人員小娟。小娟一米六八的身高,體態(tài)豐滿,足有一百六十斤,她偏愛簡約的長褲,鮮少穿裙。圓潤的臉龐白皙細膩,只是那雙眼睛里,總漂浮著一絲恍惚,像是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在尋找著靠岸的方向。
當鐘云與小娟四目相對的瞬間,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電流穿過兩人心間。鐘云從那雙眼中,讀出了與自己相似的孤獨與渴望——那是干涸十年的心靈對溫暖的渴求。“小娟,科長啊,我們喝個茶?”鐘云試探著發(fā)出邀請,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小娟大方地應下,唇角微微上揚,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下班后,兩人并肩走進街角的小茶館。古樸的木質(zhì)桌椅,裊裊升騰的茶香,將外界的喧囂隔絕開來。一壺碧螺春緩緩沏好,嫩綠的茶葉在水中舒展,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兩人的面容。
小娟率先打破沉默,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難以掩飾的苦澀:“鐘師傅,有些話我憋在心里太久了。26歲那年,我和丈夫的感情就破裂了。從那以后,我只能選擇外出務(wù)工,到今年,已經(jīng)整整15年了……我們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幾次面,就算見了,除了爭吵,再無其他。夫妻之間的情分,早就淡得像這涼透的茶?!闭f著,她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喉間的哽咽卻出賣了她故作的平靜。
鐘云靜靜地聽著,深邃的目光中滿是理解與疼惜。他想起自己62歲那年,那場無情的車禍奪走了妻子和妻妹的生命,從那以后,漫漫長夜,只剩他一人獨守空房。那些孤獨的日子,那些無人傾訴的思念與痛苦,此刻都化作對小娟的感同身受?!靶【辏松飞?,誰都有難熬的時候?!辩娫凭従忛_口,聲音低沉而有力,“既然心里苦,就把這里當成你的樹洞,想說什么,都能跟我說?!?br />
在茶香的縈繞中,兩人的距離一點點拉近。小娟終于找到了那個愿意傾聽自己的人,而鐘云干涸已久的心,也在小娟的傾訴中,漸漸泛起了漣漪。這場茶局,成了兩人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在歲月的長河中,兩顆孤獨的靈魂,終于開始相互靠近、彼此溫暖。
暮色如蜜般淌進一品世家128平米的客廳,鎏金雕花的吊燈將兩人的影子揉碎在波斯地毯上。小娟攥著手提包的手指微微發(fā)顫,玄關(guān)處意大利手工拼花大理石映出她漲紅的臉。當鐘云溫熱的掌心貼上她腰間的瞬間,十五年漂泊積攢的寒意轟然瓦解,她下意識地環(huán)住男人布滿皺紋卻堅實的脖頸,像藤蔓纏繞古樹般將雙腿纏上他精瘦的腰肢。
“原來愛真的能燙人?!毙【曷裨阽娫萍珙^呢喃,鼻間滿是雪松混著煙草的氣息。男人帶著薄繭的手掌正撫過她后頸,這個動作讓她想起幼時蜷縮在母親懷里的溫度??蛷d茶幾上的紫砂壺正咕嘟冒泡,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落地窗上的晚霞,將整個空間釀得愈發(fā)濃稠。
鐘云沙啞的聲音擦著她耳畔落下:“去洗個澡?!毙【赀@才注意到浴室門口擺著整排香氛——法國歐瓏的橙花香沐浴露泛著琥珀色光澤,卡詩魚子醬洗發(fā)水的瓶身折射出細碎金光,最顯眼處還立著支YSL限量口紅,緞面外殼在燈光下流轉(zhuǎn)著玫瑰色光暈。
她赤足踩過羊毛地毯,推開第三間臥室的雕花木門。胡桃木衣柜里掛著真絲睡裙,藕荷色的絲綢垂墜如瀑,配套的蕾絲內(nèi)衣上還別著價格標簽。指尖劃過柔軟的布料時,小娟突然想起十五年來住過的逼仄出租屋,那些發(fā)霉的墻和永遠擰不干的廉價毛巾。此刻鐘云在門外點燃香煙的聲響傳來,混著茶水注入青瓷杯的叮咚,竟比她聽過的任何情歌都動聽。
“這就是家的聲音?!彼龑χ帐幨幍姆块g輕聲說,褪去外套的動作慢得近乎虔誠。蕾絲內(nèi)衣滑過肌膚的觸感讓她渾身發(fā)燙,鏡中人陌生又熟悉——不再是工廠流水線上蓬頭垢面的女工,而是被珍視、被妥帖安放的女人。當她裹著睡袍推開浴室門,氤氳水汽中鐘云遞來溫熱的毛巾,男人眼底的火苗比浴室暖燈更灼人。
落地窗外,最后一抹霞光沉入地平線,紫砂壺里的茶不知何時已續(xù)了三巡。
2024年的圣誕夜,貿(mào)易公司的水晶吊燈將宴會廳映得流光溢彩。小娟身著香檳色修身連衣裙,踩著細高跟的步伐輕盈而自信。三個月前132斤的體重讓裙擺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褪去嬰兒肥的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與脖頸間鐘平送的珍珠項鏈相得益彰。
鐘云西裝革履地候在宴會廳門口,看到小娟的瞬間,眼角的皺紋都笑成了彎月。他伸手攬住她的腰肢,低聲道:“今天的主角該是我們的銷售冠軍。”這一年,在鐘云手把手的指導下,小娟不僅拿下了歐洲市場的首單,還主導完成了公司第一份全英文國際貿(mào)易方案。
悠揚的華爾茲音樂響起,兩人相攜步入舞池。小娟將頭輕輕靠在鐘平肩頭,感受著他穩(wěn)健的舞步和有力的心跳?!斑€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我像個迷路的孩子。”她仰頭望著他,眼中盛滿感激,“是你教會我,愛不是困在原地的枷鎖,而是讓彼此發(fā)光的力量?!?br />
鐘云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纖細的后背,笑道:“你現(xiàn)在比我更懂國際商務(wù)禮儀,倒是該我向你請教了?!蔽枨鬓D(zhuǎn)間,他想起小娟深夜伏案學習的模樣——臺燈下,她專注地標注著英文合同的身影,與初見時那個眼神迷茫的女子重疊又分離。
當《友誼地久天長》的旋律響起,整個宴會廳都沉浸在溫暖的氛圍中。小娟突然停下舞步,從手包里取出一本燙金證書?!斑@是國際商務(wù)師資格證,”她聲音微微顫抖,“謝謝你陪我走過的每一步?!?br />
鐘云接過證書的手有些發(fā)顫,泛黃的記憶突然翻涌:初遇時小娟強裝鎮(zhèn)定的模樣,減肥期兩人一起晨跑的清晨,還有無數(shù)個探討方案的深夜。他將小娟緊緊擁入懷中,在她耳畔輕聲說:“你讓我知道,愛情最美的模樣,是成為彼此生命里的光?!?br />
舞池的光影里,他們的身影漸漸與眾人重合,卻又如此獨特——這是跨越年齡與過往的相攜,是兩顆心在歲月長河中共同綻放的璀璨。
20205.05.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