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丹楓】公社春早(散文)
公社春早
選種
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剛過春分,桃花就開了。村村寨寨也都開始了繁忙的備耕工作。
這一天,我去泉村家訪。剛一進村,就看見老何叔家的門前放了兩張板凳,板凳上櫊著一張圓匾,老何叔正俯身在匾上擺弄些什么。近前一看,原來他是在一粒一粒挑選種谷。但見他低垂著頭,用一根竹片把匾里的種谷一點一點地往另一邊撥,看到稍稍差一點的,便把它剔出來……他干得是那么聚精會神,連我走近都沒有察覺。
“什么稻種?這么重要?!蔽覇枴?br />
“當(dāng)然是種子田的稻種羅。”老何叔抬頭看見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回答我說。
“這些稻種去年不是都做過片選嗎,怎么還要粒選?”
老何叔是他們隊里負(fù)責(zé)生產(chǎn)的副隊長,在技術(shù)上要求很嚴(yán)。去年,在這些稻種收割的前一天,老何叔曾帶領(lǐng)社員去田里作了一次片選。他們把那一塊小小的種子田梳了個遍,把一些不符合要求的稻穗先行摘除,然后再進行收割。當(dāng)時,我還帶領(lǐng)了學(xué)校學(xué)科學(xué)小組的一些同學(xué)去參觀他們的選種工作。
“不錯,通過片選留下來的都是好種谷,但就是同一穗上的谷粒也參差不齊,會有一些次品?!崩虾问遄チ艘话烟蕹鰜淼墓攘#更c著向我解釋說,“你看,這一些谷粒都不夠飽滿,用作大田種子還可以;但要用它做種子田的種子,用來生產(chǎn)明年的種子,那就不行了?!?br />
我恍然醒悟,但隨即又產(chǎn)生了一點疑問,說:“只是這樣一粒一粒地選,得花多少時間?”
“也不要多少時間,種子田的種谷不多,有個三五天也就夠了?!崩虾问逭f。
“那就多叫幾個人來一起選吧?你一個人這么選,也太辛苦了。”我說。
老何叔笑了,說:“你以為這活兒誰都干得了呀?”
我不覺也笑了,說:“老何叔,你是不是太小看別人了,把不夠飽滿的種谷挑出來,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吧?”
“光挑出一些欠飽滿的種谷,當(dāng)然可以。但萬一種谷里混進了一兩粒雜谷,那就不是每個人都能分辨出來的?!?br />
“這不可能吧?”我說。
“一般說來是不可能,但萬一遇到了這種情況呢?萬一遇到了這種情況,你不把那一兩粒雜谷剔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弄得不好,辛辛苦苦培養(yǎng)種植出來的這一批種谷就都會被作廢,不能用作種子?!?br />
老何叔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接著語氣堅定地說:“所以,我必須親自把好這最后一關(guān),絕不能有任何疏忽?!?br />
聽了這話,我不禁油然對老何叔產(chǎn)生了一股敬意。
護秧
今年的天氣真好,種谷播下去后一直都是晴天,偶而下兩場雨,也都不疾不除,恰到好處,并且沒下多久就停了。田里的秧苗在陽光的映照下綠油油的一片,長勢十分喜人。
然而,這一天下午,公社的通信員卻送來一份通知,說是據(jù)縣氣象臺預(yù)測,今晚氣溫會大幅下降,并有可能出現(xiàn)降霜,要他們及早準(zhǔn)備,切實做好防霜護秧工作。
老隊長看看通知,不覺皺起了眉頭,說:“這個時候才送通知來,又怎么個及早準(zhǔn)備?”
“沒有辦法。趕快把社員們都召來,編織草簾吧!”伍叔說。
伍叔是隊里的育秧員。由于是暖春,加上節(jié)氣又到了清明,他便放松了警惕,沒有及早做好防霜的準(zhǔn)備。
社員們很快就集合攏來了。于是在隊里的曬谷場上,立刻開始了一場編織草簾的緊張戰(zhàn)斗。這是把稻草的一端緾扎在竹片上,一束束緊緊相連的大草簾。在秧田里安裝一些支架,把草簾攤在支架上,就像給秧苗搭蓋了一座座草棚,可以保暖防霜。
但時間實在太緊,直到傍晚,才編織到需要數(shù)量的一半。
但伍叔卻說:“夠了,可以蓋上一丘秧田了?!?br />
“那另一丘秧田怎么辦?”老隊長說。
原來育秧的一大要點是勤換水,白天放水曬秧,夜里灌水保秧。為了方便換水,他們是把秧田做在兩丘小丘田里的。
“用火攻吧!”伍叔說。
“火攻?你是說在秧田的四周燃燒篝火?”
伍叔笑了,說:“那得燒多少堆篝火?一個通霄又得燒多少柴禾?咱們隊里有那么多柴禾嗎?”
“那怎么個火攻?”老隊長也笑了。
“不要明火執(zhí)仗,只要煙霧騰繞?!?br />
“你是說用草堆薰煙?”老隊長立刻領(lǐng)悟了他的意思。
“這里就交給你了。你負(fù)責(zé)帶領(lǐng)大家把這些草簾搬到東邊那丘秧田去,把秧蓋好。另外那一丘秧田我包了?!蔽槭逭f。原來他并非毫無準(zhǔn)備,而是留有一手防霜的絕招。 伍叔說罷立即帶領(lǐng)一組社員去抱柴禾。
伍叔帶領(lǐng)他們把柴禾一堆堆地堆放在另外那一丘秧田上風(fēng)處的田岸上,接著又去鋤來大量草皮,蓋在那一堆堆柴禾的上面……
這一夜,他們就一直守候在秧田旁。
夜色逐漸深沉,氣溫也在逐漸下降。
到后半夜,忽然刮起了風(fēng)。風(fēng)雖不大,但卻冷得刺骨,吹得他們一個個都發(fā)起抖來。
“快去點火!注意控制火勢,火不要太大,但煙要濃?!蔽槭逭f。
只一忽兒,田岸上就冒起了一股股的濃煙。那濃煙迅速擴散,很快就連成一片,隨著風(fēng)
勢漫延到秧田上面,形成一層厚厚的煙霧……
天終于亮了,東方現(xiàn)出了一道曙光。
老隊長過來巡查了。他看看秧田里嫩綠的秧苗,樂得一拍大腿,說:“好!咱隊的秧苗毫發(fā)無損。”
“昨天夜里到底有沒有降霜?”有人發(fā)問說。
“降了,當(dāng)然降了。這四周的田里,還有東邊那丘秧田蓋的草簾上,都可以看到一些薄霜?!崩详犻L說。
放水
今年的天氣實在反常,本來應(yīng)該是多雨的季節(jié),卻一連許多天沒有下雨了。廟里的和尚說,是旱龍上天,把持著不讓下雨。小學(xué)的老師卻說,是太陽上的黑點增多,影響了地球的氣候。
旱龍的說法,老莫不信。太陽上的事又太遠了。他只關(guān)心垅南那一片水田。那是隊里最大的一片早稻田,秧苗剛插上不久,是最需要水的時候,可別干壞了就好。
這天早上,老莫揹了一把鋤頭出去巡田,走到垅南,看到那一片田里的水快干了,便去找放水員龍叔,要龍叔把渠道里的水引到垅南來。
因為多日未雨,有些地方出現(xiàn)了旱情,公社已打開軍爐水庫,放水給庫下的兩個大隊灌溉。而龍叔就是負(fù)責(zé)分配庫水的放水員。
龍叔也是他們村的人。老莫原以為只要找到他一說,就會把水引過來。誰知龍叔聽了他的要求后卻說:“垅南那片田還可以等一等,七隊的坑上那片田干得比我們利害,等我把他們那片田的水放滿了,再把水引到垅南去?!?br />
然而,老莫下午去垅南,發(fā)現(xiàn)那一片田里還是干干的,龍叔仍然沒有把水引過來。
老莫嘆了一口氣,沿著田間的小路向水渠走去。
那是灌溉網(wǎng)渠里的一條支渠,連接著他們與七隊的大部分農(nóng)田。
老莫看看渠道里清清的流水,心里一動,拿起鋤頭挖了個口子,讓渠水往田里流。
然而,只一忽兒,龍叔就趕過來了。他看看挖開的口子,皺一皺眉,拿起鋤頭幾下就把老莫挖開的口子堵上了。
堵完口子,他又嚴(yán)肅地對老莫說:“老莫,你怎么能這樣?”
“龍叔,這可是我們自己隊里的田?!崩夏f。
“就是我們自己的田,也不能亂了規(guī)矩。再說,你這么做,要是讓七隊的人知道,是很有可能引起糾紛的?!?br />
“引起糾紛?”
“是的,引起糾紛。老莫,你忘了,過去,我們兩村之間為了爭水曾發(fā)生過多少爭吵,有一次還引起了械斗……”
“械斗……”老莫一怔,眼前忽然涌現(xiàn)出解放前的那一次械斗。村里的瘸叔,他的腿就是在那一次的械斗中被打瘸的。
“現(xiàn)在,公社為我們建造了水庫,有著源源不斷用不完的水,只不過是早一點遲一點,又何必這么去爭呢?”龍叔又說。
“那究竟要到什么時候我們這片田才能灌上水?”老莫問。
“快了。七隊的那一片田快灌滿水了,最遲在天黑以前,就可以輪到我們這一片田灌水了。”龍叔說。
龍叔沒有失信,還沒等天黑,他就打開口子,開始給垅南那一片田灌水了。
看著源源不斷往田里流的渠水,老莫徹底的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