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籬】老屋(散文)
一
流年沁染,光陰匆促,許多事隨著時光流瀉消散,逐漸蒼白退卻,唯有對老屋的記憶清晰明了。也許冥冥之中,老屋寄托的是一份情感,一份無法割舍的念想,總是在不經意間感懷那一份來自心底的純美。雖然日子已經給了我答案,那些曾經過往早就失去了本來的樣子,即便用心回憶那也是殘缺不全。
是啊,故事已遙遠,曾幾何明白了“往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的寓意,才留得了這萬般皆美的沉喜。唯美的詩歌景象,呼應窗外樹影婆娑鮮花爛漫,可它們怎么也勾不起我的興致。影影綽綽,依然是對老屋的那一份拳拳眷戀——滿心滿眼里,老屋就像一股清泉,一縷芳香,完整地存放一隅。
于是,習慣了心閑的時候回味經過的一切東西和事物,比如,一件事,一個人,一樣物體,一份情感,不過它們都是瞬間而過,不會久留,而老屋卻似一尊偉岸的佛塔,矗立永久,無法抹去曾經的印跡。殘門靜掩,銹鎖經歲難開,似乎要把往昔時光深鎖其間。那就讓我心房的門扇將老屋鎖牢,免得外界侵擾。燃盡縷縷青花夢難開,剪不斷的思緒落滿離殤,千道萬絮話不完舊事,老屋的容貌在我腦海里亙古不變。
封存的想念,泛濫在這個季末,童年的時光與老屋結交成一束情愫,就像一滴滴水珠輕輕地濺落在歲月的素筏上,真希望日子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不要在季節(jié)里更替老去,許我老屋模樣青春永恒該多好。老屋記載了我的一切,記載著我童年的夢想,那夢境就像一個萬花筒,五彩繽紛的花瓣灑滿老屋,與我以歡樂和幸福。老屋又是我流失歲月里的一本經書,它誦讀了我年少時的所有脆弱與堅強?;蚩藁蛐ζ瑪嗾?,都是我兒時的活潑弄影,美好的記憶總是留存在底深處。如煙如花,恰似一幅水墨畫,點綴光陰山河秀麗,然而失去的日子演繹的卻是一場場悲歡離合。
二
放學回家,爬上山梁,駐足山梁最高處,遠遠看見炊煙從老屋屋頂裊裊升騰,絲絲縷縷宛如一條扯不斷的舞動的白絲帶,緩緩攀上屋后楊樹的梢頭,然后將樹梢無聲地包裹起來。見了炊煙,就像見到了美食,我興奮不已,饞涎的口水溢滿口腔,“咕咚”一聲又咽回去。繞過黃土筑成的院墻,輕輕邁進老屋門檻,嗅到母親做好的飯菜香味,我撒歡兒亂蹦,顧不得女孩形象,端起碗,三口兩口扒拉完,抹一把嘴,那香徹心徹肺。
晨起的陽光照透過窗戶玻璃照進老屋時,我疾馳地趕往學堂的樣子滑稽可愛。兩只小辮搭在肩頭不停地甩來甩去,一身碎花棉布寶寶衫,彰顯出我比同齡人穿得洋氣。寶寶衫是父親從工作的城市買回來的,來自城市的東西啊,有一種不可言語的高大上,我睡覺都舍不得脫下,此時的得意忘形絕對是發(fā)自肺腑的自豪。
濃濃的老屋情結里充滿著父母的叮嚀,藏匿著父母的牽掛,隱約間他們辛勞的身影纏繞出一股暖流,軟軟地護佑著我,時間的長河飛馳流淌,懂不得珍惜,來不及愛撫,白駒過隙,爸媽早已兩鬢斑白腰背佝僂了,老屋也老去了,情景相連的碎片在斑駁中閃現(xiàn),老屋的椽木瓦片終究抵不過歲月摧殘。那年那月,為我擋過風遮過雨的老屋被迫參與拆除,拆得一干二凈,任憑我怎么努力也尋不到一絲痕跡。老屋被拆了,疼我愛我的娘親也走了,一切的離去都是那么匆匆忙忙。再回首,心痛了,很痛很痛。一磚一瓦修建的老屋啊,你是爸媽汗水的結晶。而今,一個個離我遠遠的,無影無蹤地遠去,我拿什么去感受那份柔軟和溫暖?
老屋儲存了許多畫片,而我還沒有回味夠這一幅山水墨畫的美麗,它卻毀于我的眼前,讓我欲訴不能,當我轉過身再仔細看時,卻找不到熟悉的墻院了,看不到慈祥的娘親,也找不到兒時的身影。無奈之下卷起懷念,用清澈的文字記錄一場曾經。時光流轉幾度再輪回,揮一揮衣袖,就讓我?guī)ё邔儆诶衔莸哪且黄撇拾?,真可謂“獨倚闌干心浩嘆,繁英落處夢魂牽”,觸摸不到老屋的痕跡,一股凄涼盤踞心頭。
夜色下,月光漫過圍墻灑滿老屋,土炕上睡熟的身軀嬌小玲瓏,我滿懷幸福,蜷縮在溫暖的被窩里,享受著老屋給我的甜蜜生活,日子在老屋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度過,那時的現(xiàn)實和夢境竟是一樣的版本,知足無欲。遠山,云黯,秋風,細雨,絲絲縷縷耳邊輕語,空氣中飄來微微絲雨,點點滴滴,潤浸一簾幽夢。云淡風輕的星空下,獨步于光陰的走廊,叫醒靈魂。這一刻只想靜靜閱讀老屋溫情故事,只愿心里的一寸安靜不被驚擾。歷經風雨一揮間,時光依舊夢牽腸。老屋,心頭永遠的懷念!
三
如今,小城已進入秋暮時分,角角落落一排冷冷清清。多年以前,我舍棄老屋,住進了城市的閣樓,鋼筋水泥筑起的叢林將夜風堵在門外,堵在路上,我的思緒也夾帶了一股隨風而來的凄美,把記憶一點點裹進坐落在村莊的老屋,使我不由得仔細地回憶起老屋的所有。從遠處看,老屋周圍栽了楊樹,到了夏季楊樹枝繁葉茂,老屋在樹影的遮擋下忽隱忽現(xiàn),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xiàn)出一幅美麗圖景。我很驚訝,原來老屋很美,有一種深沉的古韻之美,一種燃燒著歲月釀成的陳酒般的醇香之美。
老屋坐落在村子的最高處,很是醒目,房頂鋪了油毛氈,雨洗過的太陽照上去,黝黑黝黑泛著光波,拔出來的廊檐臺階打了水泥,它簡樸而寧靜,久遠而親切,古老而柔美。敦實的土坯院墻上刻畫著年邁的裂痕。老屋,沒有城市高樓的豪華氣派,但卻包容了人情世故的創(chuàng)傷,也沒有高樓大廈的霓虹閃爍,卻縮影著一個時代不老的精神。老屋從不攀比,它始終保持著那種舊古的淡定與沉著,它清貧質樸的容貌映襯了現(xiàn)實的煩躁浮華,都市的車水馬龍、喧囂不息好像與它全然無關。老屋展現(xiàn)的是至純的真愛,古樸的風韻,老屋接納的是犬吠雞鳴的熱鬧,炊煙裊裊的升騰,還有孩童們調皮搗蛋的倩影。走進老屋,它幽靜古老的氣氛使人仿佛置身于幾百年前的古代中。對飲一壺清茶,笑談琴棋書畫,仰天長嘯:舊廬殘壁憶華年,老屋幽庭草樹連。
老屋是父母用心血鑄造在記憶里的形象,它的一窗一欞一磚一瓦皆是父母勞作的結果,那些老舊的椽子和梁木是父母幾經周折修建起來的辛苦,還有那一周厚實的院墻是父母豎起的一面石壁,老屋蘊含了父母的勤勞和汗水,它是過去歲月的象征,更是我真摯情感的歸屬地。如今老屋老了,老得凄楚無比,它那被風雨浸蝕且退化的容顏,使我不由自主想起被奪走的青春年華,也感知到老屋已經不再是兒時那個遮風擋雨的暖巢了。殘埂斷臂落天涯,枯草衰葉雨紛飛。老屋老了,老得面目全非,讓人不得不感慨,歲月啊,你為何這般無情!
我想,不管多老,自己始終是一個善感的女子,鄉(xiāng)村的一首歌,一片葉,一泓水,都是我憂傷的片段,老屋的一景一色一草一木,都會讓我沉淪在茫茫的思念旅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