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來信：寫給山下的你
　　
　　 一、太白山的雪還在慢慢化
　　
　　 在山腳抬頭望的時(shí)候
　　 太白山像頂白色的氈帽
　　 售票員說，這會兒去
　　 還能踩著結(jié)冰的大爺海
　　
　　 冰面裂開細(xì)小的紋路
　　 像山神臉上的皺紋
　　 野杜鵑在石縫里探頭
　　 粉得像偷抹了胭脂的娃娃臉
　　
　　 我攥著登山杖往上爬
　　 呼出的白氣結(jié)成冰碴子
　　 背包里的水壺早就涼透
　　 卻不敢停下喝一口
　　
　　 半山腰的松樹歪著長
　　 樹皮上刻滿游客的名字
　　 最老的那棵掛著紅綢子
　　 聽說是求姻緣的人系的
　　
　　 二、華山的石階會咬人
　　
　　 都說華山的險(xiǎn)能嚇退神仙
　　 我攥著鐵鏈往上攀時(shí)
　　 手心的汗把鐵索泡得發(fā)燙
　　
　　 長空棧道懸在云里
　　 木板吱呀吱呀地叫
　　 有個(gè)姑娘蹲在地上哭
　　 說寧愿把門票錢喂了山雀
　　
　　 挑山工從身邊經(jīng)過
　　 扁擔(dān)壓得肩膀發(fā)紅
　　 他笑著說：“習(xí)慣咧！”
　　 腳步卻比游客穩(wěn)當(dāng)十倍
　　
　　 北峰的風(fēng)最不講理
　　 能把人吹得直打轉(zhuǎn)
　　 我躲在石頭后面啃饅頭
　　 看云在腳下翻跟頭
　　
　　 三、金絲大峽谷在唱歌
　　
　　 進(jìn)谷時(shí)聽見嘩嘩的響
　　 是溪水在石頭上撒歡
　　 陽光跌進(jìn)水里碎成銀箔
　　 順著河道往下跑
　　
　　 巖壁上掛著小瀑布
　　 像山神晾著的白床單
　　 青苔趴在石頭上打盹
　　 被濺起的水花撓醒
　　
　　 有個(gè)小孩指著巖壁喊
　　 “快看！石頭在流血！”
　　 原來是幾株野杜鵑
　　 把花瓣落在水洼里
　　
　　 河道越走越窄
　　 頭頂只剩一線天
　　 手機(jī)沒了信號正好
　　 聽溪水把古老的故事講完
　　
　　 四、林子里住著會隱身的朋友
　　
　　 蹲在溪邊洗手時(shí)
　　 突然瞥見一抹白影
　　 是大熊貓扭著屁股遛彎
　　 竹葉嚼得咔咔響
　　
　　 川金絲猴倒掛在枝頭
　　 藍(lán)臉對著我扮鬼臉
　　 突然“吱”地一聲竄走
　　 驚飛了滿樹的鳥
　　
　　 朱鹮掠過水面時(shí)
　　 翅膀尖劃開一道漣漪
　　 像仙人蘸著墨汁
　　 在水面寫沒寫完的詩
　　
　　 羚牛群慢悠悠地走過
　　 犄角挑著晚霞
　　 它們知道哪片林子有野漿果
　　 哪塊石頭下藏著清泉
　　
　　 五、終南山的門總為路人開
　　
　　 暮色漫過山脊時(shí)
　　 撞見一座青瓦白墻的廟
　　 老道士掀開布簾迎客
　　 陶罐里的山泉水正冒熱氣
　　
　　 “這水煮藥最靈驗(yàn)”
　　 他遞來粗瓷碗
　　 院子里的核桃樹搖著綠鈴鐺
　　 板栗刺球在枝頭偷偷咧嘴
　　
　　 廟后有條石板路
　　 據(jù)說是古人采藥踩出來的
　　 我順著它往上走
　　 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長
　　
　　 下山時(shí)背包鼓鼓囊囊
　　 裝著松針、野棗和半塊茯苓
　　 褲腳沾著草屑和夜露
　　 像帶著秦嶺送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