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路遙的《平凡的世界》與莫言的《豐乳肥臀》哪個寫得好？呵呵，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呀，怎么比？
　　 《平凡的世界》把平凡的世界拔高了，有美化現(xiàn)實的浪漫主義傾向，當然符合主旋律，正能量，適合大部分國人自小被灌輸?shù)牡男蕾p習(xí)慣——這方面不便多說，多說了掘了很多人的祖墳?！镀椒驳氖澜纭防镉袀€小小節(jié)我不理解：孫少平在女朋友光榮后，心情郁抑，一個人走到一棵大樹下（愛情的山楂樹？），忽然奇了怪了：碰到個外星人！我不懂了。我不是說他不可以碰到外星人（我也親身看到過至今無解的天體），是人是鬼都可以也可能碰到，他駕著火箭乘風(fēng)歸去我也沒意見，那是他的自由。但是，這個情節(jié)來得突兀，意外，跟全書的現(xiàn)實基調(diào)不協(xié)調(diào)。這個天外來客出現(xiàn)在這里，是什么意思呢？賈寶玉的夢游太虛，也有一種預(yù)示作用，也有一種先天注定一切皆空的警示，這個宇航員似的的外星人讓我費解。
　　 《平凡的世界》是暖色調(diào)，是一匹寒冬里鋪在門口的陽光，燦亮，里面深深打動我心的是：沒有等級觀念，沒有心理上的城鄉(xiāng)差別，人與人的關(guān)系純樸，自然，化肥農(nóng)藥少，有害成份估計半夜三更被陪伴路遙先生的那只老鼠偷吃了……看得人心里如汗蒸房里出來，正碰上春天。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是不是給皺巴巴八十歲老太臉上涂了霜花膏？
　　 例如：孫少平的那個有趣的女同學(xué)，女朋友，她爹已經(jīng)官至地區(qū)專員這一等級了吧？還跟盲流農(nóng)民工山花爛漫戀愛著，現(xiàn)實里誰見過？蒲留仙的缺啥補啥，滿紙美女黃金空里想屁吃吧？同一作者的《人生》，我以為倒是真實的現(xiàn)實人生，高加林一回農(nóng)村，和黃亞萍志同道合的戀情不就立馬煙消云散了嗎？她怎么不追到山溝溝里甘心做農(nóng)婦？那夜老婆呼呼大睡，愛奇藝電視凌晨三點多看到那里，我就知道要出事，要發(fā)生重大變故，先把香煙放在旁邊：他們兩人，一定會死掉一個。要不，怎么收場?劈嚦啪啦洞房花燭夜？金榜沒題名，不用說九曲十八灣山山溝溝的陜北，到地區(qū)級的大中城市，天上宮闕，此去蓬萊九萬里，真的梁山伯祝英臺會聯(lián)姻？
　　 不才曾在一個鄉(xiāng)集鎮(zhèn)，阿彌陀佛！親眼見過供銷社甲胺磷樂果瓶里的一個并不漂亮的女人，中午在幫她女兒洗頭，告誡小女孩：“不要跟鄉(xiāng)下的同學(xué)玩，她們臟……”我聽了差點暈過去：灰泥，豬屎，塑料袋，一段鋪了幾塊磚的路，算是這個鄉(xiāng)鎮(zhèn)的唯一一條街，屋后就是農(nóng)田，和水塘邊一排排露天糞缸——哈哈，居然就是城里了?。且簿褪莻€定銷戶？）但是我們的光榮犧牲的路遙，作品里不著一點痕跡。我沒有說這個不好，相反，我們知道，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這才是光明所在，這才是冬日可愛，至少我很溫暖，沒說虛假。
　　 但是如果是同題作文，莫言先生會這樣寫嗎？
　　 答案無疑是否定的。莫言先生的大部分作品，尤其是當年熏醉了藍眼睛白皮膚們的紅高粱，深深扎根于現(xiàn)實的黑土壤，開的是密匝匝野花，一朵朵，一團團，赤橙黃綠，結(jié)的是酸果，苦瓜，橄欖，飛機上都不許帶的那種但偏偏有人特別愛吃并且我懷疑會上癮的那……叫什么來著？名字想不起來了，狗肉似的，野豬肉似的，土特產(chǎn)，難得有枚香甜瓜……莫不有股異味。文如其人，莫不像他那張凹里補側(cè)里的奇形怪狀的臉。（也曾讀到過一篇狗屎，不是在他短篇小說集中，也不是在中篇小說集里，是我喜歡的某某選編的年度集，而且放在第一篇。我懷疑是名字弄錯了，要不就是哪根筋搭錯了，以至再也不想往下看了。）
　　 因此莫言的作品眾說紛紜，爭議多多，有人特別喜愛，有人說一錢不值（有次偶然聽到普通老百姓的評說，應(yīng)該比較公允），更多的是怪言怪語，風(fēng)言風(fēng)語。比如那只金光閃閃脖子里掛著獎牌的“蛙”，我也有意見。那只搖頭擺尾游進瑞典文學(xué)院的蛙呀——我認為他道聽途說，一知半解，并不懂計劃生育。下面便秘似的拉三小粒我的淺見：
　　 第一粒，跟小日本談什么國策，他們會真懂中國的國情？據(jù)我所知，那些所謂研究中國的“中國通”們，甚至資深元老費正清史景遷白什么修什么的德以及高爾漢們甚至四川女婿馬悅?cè)弧ㄟ蘩餅豸敹计鹬袊郑┑闹?，大都浮光掠影隔靴搔癢，讀起來總是隔著一層，沒有切膚之痛，看人挑擔的感覺。其實，他們對于九百六十萬十三億中國的了解，哪如村上隨便一個喝茶聊天的農(nóng)民？都鼻子們有了話語權(quán)唄。我估計老莫自己也沒想到，這只小蟾蜍會給他帶來這么大的名與實，枉煞魯迅老舍沈從文，等煞北島鄭義李銳楊牧和沒人看得懂的殘雪。
　　 第二粒，那只制成了標本的“蛙”，是夾在信封里的，書信體。我讀來渾身不自在，計生敏感，國外說三道四的多，我怕閹割，買的是臺港版。那最后一封信，不知道莫言先生貼了多少郵票，那區(qū)區(qū)諾獎夠付國際航空費嗎？這樣超重。簡言之：文體就不行。
　　 最后一小粒，國策應(yīng)該是一個雷聲天下響吧，山東就在鄙鄉(xiāng)隔壁，而本人也曾在計生部門工作多年，其貫徹執(zhí)行應(yīng)該跟我們類同，而我在那只在潮濕的泥埂上脫了尾巴沒幾天的蝌蚪身上，看到的計生工作怎么這樣陌生？這個我說完了。——而路遙的《平凡的世界》，誰又能指三道四說不好呢？比如我，就只有崇拜的份。
　　 ……扯遠了（我喜歡從遠處說起）。來幾句切題的：《豐乳肥臀》的評議很多，名字就不正經(jīng)似的，地攤文學(xué)似的，很多人著眼于那個胡子發(fā)白也吃奶的“我”，討論，猜測，爭議，啥象征？啥意像？啥含義？一千個哈姆雷特。我說啥也沒啥，就是這一個。就是文學(xué)作品里的獨個。稀奇古怪的人不是很多嗎？大凡有出息沒出息的，大都稀奇古怪的。我說，眾說紛紜正是文學(xué)作品的成功之處。屁都沒人放一個，鬼也不睬你，石沉大海，有它沒它一個樣，不正是失敗的所在嗎？我們作文，不能一篙子插到底，要背后有東西，有潛在的內(nèi)容，所謂名著，哪部不是這樣的？
　　 《豐乳肥臀》我也只讀了兩遍，說不出系統(tǒng),既然承蒙你問我。我只能箜篌琵琶破提琴，抓到什么就什么，東拉西扯亂彈一番，不一定對你胃口，但可以肯定的是，兩部都是據(jù)我所知（我有近二十年不讀本土文學(xué)），是當代文學(xué)中不錯的大作，但竊以為：不如《白鹿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