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楓】商女也知亡國恨(小說) ——血濺櫻花谷之八集
商女也知亡國恨
車鈴叮當(dāng),馬蹄嗒嗒,鞭子飛揚,運煤的車隊在土路上疾馳。李文魁帶著護煤大隊跟在車隊后面,來到了鹿樓。今天是鹿樓廟會的日子,街上卻出奇的安靜,門市一律關(guān)門,連個賣小吃的也沒有,路上看不見人,只有幾只麻雀在枝頭喳喳叫。他眼晴望向湯河,發(fā)現(xiàn)河水的顏色有些紅。他想,也許是初升的紅太陽照在河上的緣故吧?可是他又發(fā)現(xiàn),河里好像堆著些什么東西。他跳下馬,跑到近前一看,不由喉嚨里一陣干嘔:河水是血染紅的,一些男人女人的尸體,被水泡得腫脹,綠頭蒼蠅嗡嗡著,還有蛆在爬……
煤運到濮陽以后,天下了一場大雨,把一座返程路上的大橋沖塌了,耽誤了八九天時間。這短短的時間發(fā)生了什么?遠(yuǎn)處,傳來踢踏的聲音,一支隊伍邁著整齊的步子,押著被繩捆索綁的人,向前走來,看穿戴不像是國民黨的兵。李文魁趕緊回到隊伍前面,他的手伸到了腰后。那里,掖著他從馬大頭手里弄來的王八盒子。
一個戴白手套的頭兒沖他哇拉著,待發(fā)現(xiàn)那人腰間的軍刀,李文魁腦子里電光火石似的一閃:“他娘的,是日本兵!”
當(dāng)他就要拔槍的時侯,李中舉從后面跑過來,對那人低頭哈腰:“太君,他是我侄兒,良民大大的?!?br />
李中舉又對李文魁說:“文魁,快叫太君?!?br />
李文魁沒動,身后護煤隊的隊員們紛紛彎下了腰:“太君”
戴白手套的人揮手,押著人走了。李中舉說:“文魁,現(xiàn)在是皇軍的天下,沒有良民證,抓到會被槍斃的?;丶胰ィ瑒e亂跑!”
李中舉屁顛屁顛地跟在日軍后面走了,沒多久,背后刺耳的槍身響起,李文魁身子一振,握緊了拳頭,又慢慢松開,帶著車隊上了路?;氐礁G上,李文魁遠(yuǎn)遠(yuǎn)看見井架上的小紅旗換成了一面太陽旗,煤堆前,停著一輛汽車,工人們往汽車上裝滿煤,一個日本人開著汽車呼呼沖出窯場,車輪子濺起的污水落在李文魁的褲腿上,他憋不住跳腳罵:“我肏恁娘的,出去一頭竄到溝里,淹死你個龜孫!”
老劉忙跑過來。拉著他進伙房,從蒸籠里端出一碗紅燒肉。平常一聞到肉味,李文魁就迫不及待地動筷子,這一次,冒著熱氣的肉片讓他想起湯河里的尸體,他一下沒胃口了。他問老劉:“那個老不死的去哪兒啦?”
老劉說:“你大爺去鎮(zhèn)上了,日本人讓組織舞獅子跑旱船,敲鑼打鼓的歡迎他們。這他娘的日本人,殺人放火,來了還得歡迎他們。你記得核桃溝吧?日本人把核桃樹都刨了,種啥花,滿樹的核桃呀,說刨就都刨了?!?br />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文魁已經(jīng)出了屋,在解馬韁繩。老劉跟出來:“大少爺,出去帶上良民證?!?br />
李文魁趕到東崗?fù)粮G,發(fā)現(xiàn)他娘——郭大個子老婆在窯里哭。他急切地問:“他們呢?別哭,說話!”
郭大個子老婆擠著眼哭:“日本人的飛機扔炸彈,玉蘭在崔村溝會上失散了,你爹被他們抓去修炮樓了,小四也找不到了。老天爺,這可咋辦呀!”
等郭大個子老婆睜開眼,眼前只有兩只劫后余生的母雞在覓食。
鶴壁鎮(zhèn)上,不多的幾個門店開了門,冷清的街上,鑼鼓喧天,舞獅子跑旱船的在表演。鎮(zhèn)政府大樓,上面掛著太陽旗。樓下。日軍的刺刀亮晃晃。學(xué)生們在老師的帶領(lǐng)下,被迫舉著彩紙做的花環(huán),來回?fù)u動。一個日本軍官站在臺階上,笑瞇瞇地:“中日親善,大東亞共榮。小朋友的,吃糖!”
一位土兵端著盤子向?qū)W生們分發(fā),學(xué)生們眼里含淚,沒有一個人肯接。日本軍官干笑著說:“好東西要學(xué)會與人分享。我們大日本和中國是一家人,我們愿意和大家和睦相處,親如一家。吃糖,不吃,不行的?!?br />
“啪”的一聲,像什么東西擊中了窗戶,政府大樓的玻璃嘩啦一聲,從高處落下來。臺上的人慌著躲避奔逃,日本軍官被屬下護著頭倉皇往樓里面跑,老師帶著學(xué)生們匆匆離開了鎮(zhèn)政府大院。
李文魁站在花滿樓妓館前,發(fā)現(xiàn)往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今天都換上了黑色或白色的旗袍,臉上沒有了賣笑的姿態(tài),而顯得莊重起來。一個手持琵琶的女子,在彈唱哀婉的曲子: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咋夜又春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雖然不懂詩詞,那哀婉的曲子讓李文魁的眼睛泛酸,他似乎又看到了那血染的河水,被水浸泡的尸體,還有那讓人心悸的槍聲?;M樓對面原來是澆鑄鐮刀鋤頭,做農(nóng)具的大院,現(xiàn)在院里成了日軍的軍工廠,有些中國人在院里做槍托。李文魁突然看見里面有個熟悉的影子,是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