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籬】夏夜閑趣(散文)
一
夏至后的第二天,白天一直下著連綿小雨,傍晚時分雨終于停了。晚上,放下碗筷,我便和夫人換上運動鞋,急急忙忙直奔曉墟河。
散步的人三三兩兩、川流不息。有闊步前行的,也有隨意漫步的。曉墟河正值凈水期,顯得十分枯瘦,河中央五六米寬的水面安安靜靜地流淌著,仿佛也在享受著夏夜的清涼、歲月的靜好。
老天爺從早到晚都陰著臉,下著雨,莫名其妙地把它滿腔的愁緒帶給了我們這些無辜的世人。此時,風(fēng)輕輕柔柔的、微濕中帶著些許涼意,內(nèi)心憋了一天的煩悶頃刻間也便煙消云散了。
路左邊的綠化帶里有許多人拿著手電筒在尋找什么。
“媽,我找到了一個!”一個小男孩興奮地叫喊起來。路燈下,我分明看到小男孩滿臉的興奮。呵呵,看那神態(tài),好像考試得了滿分一樣!有意思!我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露出了一絲絲笑意。我也享受這樣有趣且令人興奮起來的快樂。
這些人到底在捕捉什么呢?
旁邊一個中年男子右手往一米高的黃芽上一抓,順手放進了左手拿著的飲料瓶里。
我輕步走上前去,低聲問:“大兄弟,今天收獲不少吧?”
“不多,才捉七八只?!?br />
“是知了吧?”我仔細看了看瓶子,不敢確定,繼續(xù)追問道。
“對,是知了?!彼行┮苫?,轉(zhuǎn)頭朝我笑了笑。
知了?對啊,小時候,我不也曾捕食過知了嗎?
童年時的一天中午,我和堂弟在家門口的水塘中嬉水避暑,他告訴我:“老四,你不知道吧,知了肉好吃呢!”
“真的假的?”
“真的,今天中午我就吃了幾個!”說完,堂弟張大嘴巴,好像知了還在他嘴里似的。
當(dāng)天傍晚,我在菜地里找到了三四只剛剛鉆出地面的知了。我抓著知了跑到河邊清洗干凈,然后又迅速跑回家里。等母親做好晚飯后,我連忙把知了放進灶膛,用火叉撥弄著埋到草灰里。灶膛里火剛熄滅,但灰燼依舊紅紅的。
在屋后的大柳樹下坐了一會兒,估計知了肉應(yīng)該熟了,于是我快步回到廚房,從灶膛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知了。
幾只知了全身黑乎乎的。我吹著氣小心剝?nèi)ノ舶蜔诘耐鈿?,知了尾巴的肉白中帶著微黃,放進嘴里咀嚼,肉質(zhì)脆嫩可口,非常好吃。
我趕忙又開始剝食第二只。
這時,母親走進了廚房。驚訝地問:“你在吃什么?“
“知了!“我手是黑的,嘴巴也應(yīng)該是黑的。
“哎,看把你給餓的!”母親沒說什么,微笑著走了出去。
后來,母親有好多次把我叫到廚房,將燒熟的知了給了我,憐愛地看著我剝開,吃掉。
步行道旁,很多束光柱依舊在樹木叢中閃動,一雙雙眼睛都在竭力尋找著知了的影子。
二
過了一個紅綠燈,向北走了兩百米左右,就到了曉墟河邊最熱鬧的地方。之所以能成為“最繁華“之所在,因為此處的曉墟河河上有橋,邊上有亭,又是曉墟河與東西向的大泊河交界的地方。
說這兒熱鬧,真是一點不虛。馬路兩邊方圓一千平方米的范圍內(nèi),竟然有三支隊伍在跳舞,還有許多的孩子不停地奔跑,歡笑。路西側(cè),南邊是廣場舞,兩個領(lǐng)舞者身材高挑,動作灑脫舒展,在她們帶領(lǐng)下,四五十個大媽、大姐,還有幾個大哥伴隨著節(jié)奏明快的音樂,在盡情舞蹈。北邊,是雙人舞,十幾組舞伴,有男女組合、女女組合,怎就沒有男男組合呢?我尋思,好笑。這兒的音樂明顯有別于南邊的廣場舞,節(jié)奏舒緩優(yōu)美,舞者們配合默契,動作輕柔連貫。馬路東側(cè),是另外一支廣場舞隊伍,看樣子,好像人數(shù)也得有四五十人。三個音響在夏夜的晚風(fēng)中高歌,你唱你的,我唱我的,互不相干,各自盡情地抒發(fā)著對生活的無限熱愛之情。
過了馬路,夫人加入了東邊的廣場舞隊伍。我對廣場舞不感興趣,于是便沿著大泊河北岸繼續(xù)漫步前行。
路面不寬,兩米左右,紅色磚塊鋪成。路燈燈光潔白柔和。路上行人稀少。向前走了三四十米,廣場舞的聲音小了,但青蛙的鳴叫聲卻灌滿了耳朵。咕呱、咕呱……嘎、嘎……哞……哞……真沒想到,青蛙的叫聲竟然如此多樣悅耳??蓯鄣那嗤軅兪遣皇钦谂e行一場盛大的音樂聯(lián)歡會?要不然怎么會這樣熱鬧?停下腳步,我凝望著大泊河北側(cè),夜色里,滿眼深黑色的綠,分不清哪兒是良田,哪兒是池塘,仿佛這兒已經(jīng)成了無數(shù)青蛙高歌的音樂殿堂。它們沒有約束,無需主持人串聯(lián),一只只蹦跳著自由登場,盡情歡歌。側(cè)耳細聽,才能捕捉到蟋蟀伴奏一樣地低叫聲。
“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好一群快樂的青蛙們!世間的一切原本就是這樣和諧著,誰能說出誰是主角,何必糾結(jié)主角的位子,快樂,才是我們需要關(guān)注的。作為賞景的人,能夠在風(fēng)景里獲得人文的含義,才是最重要的,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三
路的最東邊,大泊河依舊向前流淌,可云天花園小區(qū)卻擋住了去路。我來到體育健身廣場。涼亭里有七八個老人正在拉呱,老人們開口都是正宗的丹陽口音。丹陽當(dāng)?shù)厝硕贾溃簴|門人聽不懂西門人講話,西門人聽不懂東門人口音。我是“外來戶”,傾聽起來就更加困難了。廣場上有很多人在鍛煉,我徑直來到最西邊的雙位雙杠旁。我先抓著最下面的橫杠做起了俯臥撐,一、二、三……三十,肩臂已經(jīng)酸脹,實在用不上力氣,只好停下來歇一歇。兩分鐘后,臉部向上,身體后仰,雙手抓住一米高的杠桿做起引體向上的練習(xí),“吱,吱……”右側(cè)三角肌曾經(jīng)有疾,明顯可以聽到肌肉發(fā)力拉動的聲音。一、二、三……二十,已年過半百,也到了老胳膊老腿的歲數(shù),停下來歇歇吧,萬一身體某個部件提出抗議,有了閃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不能太拼,我暗自提醒自己。
坐在旁邊閑著的體育器材上休息了五六分鐘,又來了一組俯臥撐和引體向上;十幾分鐘后又來了第三組。站在雙位雙杠旁,踢腿、揮臂、彎腰,酣暢淋漓,感覺渾身無比輕松。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邁開雙腳沿著大泊河南岸往回走去。
河北岸,青蛙們的聯(lián)歡依舊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五分鐘后,回到了曉墟河旁如同賽場般的廣場舞聚集區(qū)。
走到河邊亭子里坐下。亭子無遮無擋,風(fēng)涼水便。剛坐下,就看到亭子下邊的石板道上有手電筒的燈光在閃動。我好奇地走了過去,原來是一對中年夫妻在曉墟河里捕魚。男子左手抓住網(wǎng)繩,右手畫圓一樣將漁網(wǎng)熟練地撒向河面,然后拉動繩子慢慢收網(wǎng),快了,快了,漁網(wǎng)終于被拉上了河堤。男子輕輕抖動漁網(wǎng),幾條手指長的小魚驚慌失措,蹦跳著出現(xiàn)在手電筒的燈光下面。想跑?往哪兒跑?中年女子迅速上前撿拾起來,嘴里還笑著說:“哈哈,回家煮一煮,我家老公可以好好喝兩瓶啤酒了!”女子北方口音,好懂。男子跟著笑了兩聲,然后提著漁網(wǎng)和夫人一前一后繼續(xù)向北走去。
“嘩”,十幾米后,男子又一次把漁網(wǎng)撒向了河面。
此時,杵在不遠處欄桿邊垂釣的幾個人,都忍不住轉(zhuǎn)過頭看了看用網(wǎng)捕魚的夫妻倆。距離讓我看不清垂釣人臉上的表情,但是,我卻可以清楚地想象到他們此刻內(nèi)心泛起的波瀾。
四
坐回到亭下的木椅上,我把目光移到了亭子北側(cè)。和著歡快的節(jié)奏,舞者們依舊在盡情地舞蹈。每一次側(cè)臉,每一次轉(zhuǎn)身,每一次擺臂,我仿佛都能看到有許多汗珠從他們身上飛出,紛紛揚揚地,在空中雨霧樣飄灑著。
怎么啦?音樂還在響著,跳舞的人怎么突然向四下里跑走了?仔細望去,燈光下,細細的雨絲晶晶亮亮的,從天空中斜斜地拉到了地面。是雨的精靈,難道雨的屬相是猴子嗎?剛剛停歇了四五個小時竟然又急不可耐地下了起來。
這時,夫人也從馬路對面跑了過來。
“走,回家吧!”夫人大聲叫著。
“好!“離開涼亭,我和夫人一路小跑??蓜偱艹鋈ザ?,雨好像停了。抬頭一看,原來是合抱粗的大柳樹,用它那蓬蓬松松的碩大樹冠為我們擋住了細雨。對,大樹底下好躲雨。于是,我和夫人放慢腳步,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
炎炎夏日,每個人的心里可能都有些焦躁不安。但是,當(dāng)我們用心去感受生活,用一雙慧眼去捕捉生活當(dāng)中精彩瞬間的時候,一定會發(fā)現(xiàn)有許許多多的美好就在我們身邊發(fā)生。我邊走邊想。
涼風(fēng)微微,我索性走到?jīng)]有樹蔭的馬路上,任由細雨淋濕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