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點(diǎn)】地府愛情故事(小說)
一
我叫王大膽,多么有氣勢的名字,感謝父母!
我在臨安城如意館當(dāng)銷售,替館里小姐姐叫賣。
女人不壞,男人不愛,我大聲叫,“賣身!賣身!”
老鴇滿臉怒色,飛來一巴掌,“滾,我們?nèi)缫怵^賣身不賣藝,不,賣藝不賣身。”
這時,如意館的清歡小姐姐恰巧經(jīng)過,深深看了我一眼,將我扶起,給一些錢,道:“吃過的苦,終會照亮人生的路。大好男兒,何怕壯志未酬?”
我感動,我感激,小姐姐的好記在心!
堂堂八尺大好男兒,咳,其實(shí)離八尺還差三尺,什么不能干?來如意館當(dāng)銷售,只為多看清歡一眼。
清歡,人如其名,她是這樣清雅高貴的人兒。
“人間有味是清歡”,出自東坡先生的《浣溪沙·細(xì)雨斜風(fēng)作曉寒》。
清歡小姐姐是臨安頂有名的妓,才貌雙全,賣藝不賣身。
我跟多數(shù)男人不同,我喜歡的是清歡小姐姐的才和藝,她唱的詞極好:“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br />
不久,我在如意館旁邊擺攤,“賣參!賣參!”
“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參農(nóng)多賣錢,買家少花錢!”
直接從參農(nóng)手里拿貨,質(zhì)量杠杠,銷量很好,我盤算著當(dāng)上掌柜,贏取白富美,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好景不長,我的買賣壞了街道上幾家藥材店的生意,他們時不時騷擾我。
我的悲劇來了,那是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
幾個穿金戴銀的藥商,一塊敲我的門,以往他們只是派小廝,現(xiàn)在居然親自動手。
能坐以待斃嗎?
我逃,跳窗,翻墻。
我在前面跑,他們在后面追。
“大膽!你別跑!”
“大膽!停下來,有事好商量!”
“大膽!好事呀,你別走!”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我能信他們嗎?
“我的家鄉(xiāng)在下界
那里有條黃色的河
孟婆婆說喝下湯水來
無憂無惱轉(zhuǎn)世去
藍(lán)藍(lán)的天上白云朵朵
美麗的忘川泛清波
忙碌的陰差是勞模
將這美麗的豐都建
那里美女多……”
優(yōu)美的歌聲,動感的節(jié)奏,隨著一陣香風(fēng)襲來。
我瞪大了眼睛,小姐姐——漂亮的小姐姐!
這一看不打緊,我倒吸一口冷氣,那個,清歡我不要了,給你們吧,我要粉眼前的。
小姐姐她們排成一列,打頭的是一個粉衣女子,見到她,我才明白什么叫絕代風(fēng)華,不覺想起一片古賦。
她的舉動,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
她的容貌,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xiàng),皓質(zhì)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lián)娟。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quán)。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tài),媚于語言。
她的衣裳,奇服曠世,骨像應(yīng)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yuǎn)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
似乎也只有這篇古賦,才能形容她的儀態(tài)姿容。
如同九天仙女的她,懷抱琵琶,邊走邊彈邊唱。
在她的身后,也是一群美若天仙的妙齡女子,個個一襲白衣,好似天女下凡。
這些女子,或彈或拉或奏。
會唱歌。
還美麗
我喜歡。
去認(rèn)識一番。
我道:“小姐姐留步?!?br />
打頭的小姐姐留步了。
我喘著氣,從懷里掏來掏去,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最后拿著一張方子,遞了過去,“駐顏美方,只有小姐姐這樣美麗的人兒才配擁有?!?br />
駐顏美方,美麗的人,十分襯她。
打頭的小姐姐,微微笑了,是我看過最溫柔的眉眼,令我恍惚了又恍惚。
她道:“公子客氣,我也有一物送你?!?br />
她從水袖里抽出一枝異樣的花,無葉,只碩大一蓬花頭開得嫣紅,似是被血染過,熱烈如火。
其上有瑩瑩的光縈繞,一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是我不曾見過的美麗妖冶。
她見我看得入神,主動道:“此乃我家鄉(xiāng)的彼岸花,也叫作曼珠沙華,在我們那里只贈與有本事的人。我知公子善于賣物,這條街上十分名氣,這朵彼岸花贈與公子,何若?”
好呀好呀,我喜滋滋接過,賣了幾天藥,還能受到佳人青睞,果然是一個很有前途的職業(yè)!
我愛不釋手將花拿在手里細(xì)瞧,這花在夜色里依舊美麗妖冶,黑夜遮不住瑩瑩的光華,“小姐姐,這花……”
抬頭看去,方才還在眼前的小姐姐無影無蹤,仿佛不曾來過。
媽耶,我這是粉了個神仙罷,我就知道小姐姐那等風(fēng)華絕代,只應(yīng)天上有。
“大膽!等等我們,終于找見你了!”
身后傳來老男人們的聲音,嚇我一激靈,只顧著與小姐姐搭訕,居然忘了他們。
我繼續(xù),一邊跑一邊想著美麗的小姐姐,忽略了路況,天黑路滑,撞在柱子上,腦袋暈暈乎乎,身體跌跌撞撞。
一不留意,落進(jìn)西湖,一命嗚呼!
死前我隱約聽見他們說:“唉,小兄弟,我們見你銷售有天賦,請你來做職業(yè)掌柜?!?br />
“沒想起了誤會,我們沒有歹意,只是你太香了,所以爭著來尋你?!?br />
“唉,自古藍(lán)顏多薄命,可憐一代藥神,就此隕落,是我們這條街的損失呀!”
嗚嗚,早知道我不跑了,妥妥當(dāng)上掌柜,贏取白富美,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二
我再度有意識,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鬼,站在義莊里頭,旁邊是我的尸體。
可憐我孑然一身,生前這幾日賺得錢,沒來得及交稅,死了還得浪費(fèi)公共資源,慚愧!
透過白布,只見我的尸體又腫又胖,嚇得我自己都不敢看。
我將手中的彼岸花放下,裹尸布扯了扯,給我自己蓋嚴(yán)。
等等,我方才將什么放下了?
我吃驚看著那株曼珠沙華,尸體都泡大了好幾號,怎的這花堅(jiān)挺如故,仍舊能被我一只鬼拿在手上呢?
疑慮間,梵鈴輕響,一個賊眉鼠眼的道人進(jìn)了屋,在這些尸體一頓作法,然后包括我在內(nèi)的一眾尸身,亦步亦趨,跟著他的身影走了。
本以為死了能夠在義莊賺個草席,不至曝尸荒野,卻被無良趕尸人偷走,不知道要去哪里做陰婚的勾當(dāng)賺錢。
想到此生如此悲涼,再不能見清歡小姐姐。
我傷心,我悲痛,我想死!
啊,不,我已經(jīng)死了。
“小哥哥,小哥哥,你別走,該回家了?”
“誰?”
“是我!”
這是一個好聽的聲音。
我自行腦補(bǔ),一個天然呆的萌妹子,暖暖那樣一頭粉色長發(fā),我的少女心都要爆炸了!
“小姐姐,你在哪兒?”
我放棄趕尸人,反正已經(jīng)死了,尸體留著也沒用。
很明顯,人美聲甜的小姐姐更重要。
“我在左邊的歪脖子樹上蕩秋千。”
這時,手中的彼岸花緩緩發(fā)出光芒,越來越亮,照亮了我左邊的一條路。
我好奇,轉(zhuǎn)頭。
見到了什么?
一個白衣女人,要說相貌,也算美麗,但嚇人的是,腦袋吊在歪脖子樹上,身子隨風(fēng)飄蕩,舌頭吐得老長。
“鬼呀!”
我嚇暈了。
“小哥哥!”
女人把我晃醒。
我又暈了。
反復(fù)幾次,女人急了,一個巴掌甩過來。
我感嘆真舒服,神清氣爽睜開眼,面前的女人也不恐怖了。
女人拿出一本好似小人書的東西,翻了幾頁,停下來念,“王大膽,嗯,你叫大膽?”
似乎感覺我與實(shí)際產(chǎn)品不符,她又接著道:“臨安人,死于二月初二子時二刻……不對呀,怎么提前死了,被書記發(fā)現(xiàn)會罰錢,改一下改一下,反正沒人知曉……”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拿出筆來在小人書涂抹。
我心里咯噔一聲,好像有點(diǎn)不對,正要開口解釋。
她打斷我,接著念道:“死因,善終。善終?不對,再改一下,看他的尸體估計(jì)是溺水……”
她又低頭涂改一番,這才抬起頭,“嗯,現(xiàn)在沒錯了,走吧?!?br />
我后退幾步,怕怕地道:“往哪走?”
她想把舌頭塞回去,半天沒有塞成,“看什么,還不快幫我?”
隨后,她鄭重介紹:“我,白錦錦,就是你們傳說中的白無常,管拘魂的。”
“不不,我還沒死,我被人坑了,是一位粉色宮裝的小姐姐,她身后還跟著一群白衣小姐姐,可漂亮了!要不是她們太美,讓我走神……”
她皺眉,不耐煩,道:“送你這花的人沒跟你說?”
我搖頭,非常迷茫,“那位小姐姐只說這是她家鄉(xiāng)的曼珠沙華,要送給有本事的男人。”
白錦錦“嘖”一聲,道:“她說的不錯,這花盛開在黃泉河岸,所以又叫做彼岸花,你知道什么人才能收到此花嗎?將死之人?!?br />
“每個快要死的人都能收到嗎?”
“不,是被我們老大看中的人才能收到?!?br />
我明白了一點(diǎn),敢情那位好看的小姐姐,跟她是一伙的。
“那位小姐姐是什么人?”我問。
她道,“那人是我們書記,書記在我們地府是最大的官,由于人手不夠出來幫忙,她身后跟著的那些妹子們跟你一樣是鬼?!?br />
我不滿了,為什么那些小姐姐們跟著漂亮的書記,而我呢,差點(diǎn)被一個長舌婦嚇?biāo)馈?br />
白錦錦耐心耗盡,扇了我一巴掌,“你走是不走?不走就等著魂飛魄散,廢話恁多,書記是你得不到的女人,死了這條心吧!”
那能不死嗎?我人都死了,也不差這一條心。
眼見她揮袖,一道黑沉的門憑空出現(xiàn),洞開。
我隨他進(jìn)了鬼門上了路。
黃泉路。
三
黃泉路是一條尋常土路,起風(fēng)的時候,好似遇到沙塵暴。
話說,白錦錦收起舌頭好看多了。
她翻一翻白眼,又把舌頭伸出,“哼,像我這樣的人,在地府太多了,為了凸顯個性,我才這么做的。”
她一臉小傲嬌。
我盯著她。
盯著她。
她心虛,坦白道:“活著的時候得了鼻炎,以為死后會好,沒想到加重了,整天整天鼻子喘不來氣,不得不用嘴呼吸,時間一久,舌頭長了。”
我漲知識了。
“你大舌頭,說話還這么清楚?”
“廢話,你天天大舌頭,也能練出來!”她不滿地反駁。
我又漲知識了。
漫漫黃泉路,只有我們兩個,白錦錦忍不了寂寞,碎碎念說起地府的閑事。
我左耳進(jìn)右耳出,她見我無動于衷,嘀咕:“地府窮,什么都缺,唯有小姐姐爛大街,很多漂亮的小姐姐……”
“什么?”
我的眼睛一下亮了,瞬間來了精神,趕路也有勁兒了。
她點(diǎn)點(diǎn)頭。
我拉起她的手臂,火速前進(jìn)!
穿過黃泉路,盡頭是黃泉水,黃泉水像極了黃河。
這,不是我關(guān)注的重點(diǎn)。
重點(diǎn)是,好多漂亮的小姐姐,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不僅美姿儀,款式還多,甜美、性感、可愛、帥氣、典雅……
我粉,我粉,我粉……粉不完!
我感覺到了天堂!
現(xiàn)在誰說讓我上天做神仙,我跟他急!
“我不入地獄,誰入?善哉!妙哉!”
我喜形于色,雙手合十。
白錦錦無奈,繼續(xù)碎碎念:“女鬼太多,十八層地獄也裝不下。她們一個比一個愛美,累活臟活苦活不肯干。地府都快運(yùn)轉(zhuǎn)不下去了,書記得親自去人間勾魂……”
“活該,書記自作自受。她后臺硬,仗著天帝是她親哥哥,她從前最看不得男人,男鬼的輪回,直接由天界出人負(fù)責(zé)。按她自己的話,反正天界那么多仙人閑得慌,天界也有輪回通道,直接天界管得了。官僚主義,官僚主義害死人呀……”
走了一段路,發(fā)現(xiàn)地府灰蒙蒙,光禿禿,空氣質(zhì)量極差。連塊樹木石頭也見不到,東南西北一個樣,感覺像是原地踏步,要不是有白錦錦在,非得迷路。
白錦錦接著倒苦水,“女鬼們好吃懶做,先吃彼岸花,又喝黃泉水,原本千萬里的黃泉,可憐只剩九百里。后來干脆吃石頭,把地府上百座城吃光,最后路邊的枯骨也不肯放過,只有孟婆湯她們不喝……”
“生態(tài)失衡,空氣也差。除了書記的府衙用來撐臉面,其他地方都一個樣,在這里特容易迷路……”
雖然環(huán)境差,但勝在漂亮小姐姐多,一美遮百丑,何況全是美女,這點(diǎn)污染算什么?
前方一群漂亮的小姐姐攔住了路,為首的是一個溫婉爾雅的仙子,上前擺出橫刀立馬的姿勢,“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cái)……”
她雙手握拳,托在腮邊,踮著腳尖挪過來,聲音軟軟:“小哥哥,我們姐妹好幾天沒進(jìn)食了,可以把你的彼岸花送我嗎?”
我欣喜若狂。
小姐姐將彼岸花分成十多份,與小姐妹們一一分了,她們含進(jìn)嘴里,帶著滿足的笑容,上前來一人親了我一口,以示感謝。
幸福來得太快,直到白錦錦十來個巴掌才把我打醒。
瞬間,我的鬼生充滿希望。
什么叫鬼生?
要活,就活得像個鬼樣!
我雙手合十,發(fā)下宏愿:“女鬼不空,誓不投胎!”
我45度角仰望天空。
“真的嗎?”
四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一個粉衣的女人,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瞪著一雙迷人的大眼睛,問:“公子,說的可是真話?”
地府的書記,這里的大姐大。
白錦錦兩只眼珠擺動,暗示著我。
我直接無視,這么多漂亮的小姐姐,趕我都不會走。
“公子,我觀你天賦秉異,骨骼清奇,是個賣參的好手,肯定種參也不賴。我地府缺衣少糧,不若你當(dāng)個種參、養(yǎng)參的匠人,到了豐收時節(jié),高價賣給天界……”
作為堂堂五尺男兒,豈能隨意拋頭露面?
我義正辭嚴(yán)地拒絕了。
漂亮的書記,又說了幾個職位,我都不滿意。
她雙手托腮,一雙無辜的大眼,水靈靈地望著我。
怎能讓小姐姐為難?
我爹告訴我,他小時候家里窮,一心讀書為做官,后來光宗耀祖。想來地府男子以稀為貴,怎么也混個官當(dāng)吧,這樣勾搭小姐姐們還方便哩。
“我當(dāng)孟婆行吧,我出廠自帶煲湯技能?”
“有人?!?br />
“我當(dāng)黑無常,反正我也不白。”
“有人。”
“唉,我當(dāng)牛頭馬面,畢竟我臉也不小?!?br />
“有人?!?br />
“要不,你去當(dāng)銷售,這個你在行。放心,銷售好歹也算外編的公務(wù)員,比起沒有合同的臨時工強(qiáng)多了,有房、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