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心靈】梅子壩的硝煙(散文)
梅子壩,本是一個恬靜幽雅的詩意地名。在我的印象當中,起碼有八、九個叫做“梅子壩”的地方,都是青山圍擁、碧水環(huán)繞、鳥語花香、景色秀美的所在。這些地方的清靈山水、葳蕤草木、嬌艷梅花、芬芳氣息,組合成一軸空靈雋永的水墨山水畫卷,讓人印象深刻,內心繾懷,顯得超凡脫俗,充滿詩情畫意。
然而,當我進入武平縣大禾鎮(zhèn)坪坑村、大寮坊、麻地、溜頭一帶的梅子壩山區(qū)的時候。雖然被眼前重巒疊嶂、茂林修竹、萬木蔥蘢、四季花開的美麗風光所陶醉。但是,卻似乎從這里飄逸的空氣中,聞嗅到一股肅殺的氣息;從這里幽邃的林壑之間,感觸到幾許沉重的氛圍,從內心深處驀然產生無限悲壯的情懷。
1934年10月,隨著第五次反“圍剿”戰(zhàn)爭的不斷失利,中央蘇區(qū)主力紅軍8.6萬余人,被迫實行戰(zhàn)略轉移,開始二萬五千里長征的漫漫征程。蔣介石隨即糾集國民黨軍隊20多萬大軍,采取“步步為營,節(jié)節(jié)推進,層層包圍,步步進逼”的圍困戰(zhàn)術,四面出擊,圍剿中央蘇區(qū)。敵人懷著對根據地軍民的瘋狂報復心理,實行“石頭要過刀,茅草要過火,人要換種”的燒殺政策,從江西會昌、福建武平、長汀、廣東平遠等多個方向開進,逐步縮小對紅軍部隊的包圍圈。當時留守蘇區(qū)的這一部分紅軍,在中共福建省委書記兼福建軍區(qū)政治委員萬永誠的領導下,堅決執(zhí)行臨時中央提出的“保衛(wèi)蘇區(qū),等待主力回頭”的方針,指揮部隊同國民黨軍隊面對面搏殺,死打硬拼,使部隊遭受慘重損失。
因此,毛澤覃、羅化成等人向中共福建省委書記萬永誠鄭重提出建議,將部隊編成幾個游擊支隊,四處迂回襲擊敵人,領導中心則隱蔽到閩粵贛邊的深山中去。迫于當時的嚴峻形勢,萬永誠在臘口(今長汀紅山)主持召開省委緊急會議,將部隊和省級機關實行戰(zhàn)時編制,成立三支紅軍游擊支隊,分別由龍騰云、羅化成、毛澤覃任游擊支隊長,在閩贛邊界的大山里隱蔽行動。
當時正值寒冬臘月,北風呼嘯,雪花飄舞,滴水成冰,是一年當中最為寒冷的季節(jié)。這三支紅軍游擊隊在軍用物資嚴重短缺、環(huán)境極其惡劣、敵軍重重包圍的情況下,在閩贛邊界的梅子壩山區(qū)、瑞金紅林山區(qū)以及周邊的大山深處隱蔽下來,輾轉迂回二、三個月。他們試圖憑借蒼莽連綿的大山作掩護,保存現有實力,找到敵人的破綻突圍出去,建立新的根據地,求得以后發(fā)展壯大的機會。梅子壩山區(qū)作為扼守福建武平、長汀、江西會昌、尋烏兩省四縣的咽喉要地,具有地域偏遠,山高林密,便于隱蔽的地理特點。加上早期開展打土豪、分田地,群眾基礎好的有利條件,成為留守中央蘇區(qū)的福建省各級黨政軍機關的臨時駐地。
萬永誠、龍騰云率領第一支隊的紅軍,從梅子壩主峰烏山突圍后,剛進入大禾鄉(xiāng)上湖村進行休整,又陷入國民黨軍陶峙岳部的重重包圍。敵我雙方激戰(zhàn)一日,紅軍部隊傷亡慘重,只有部分人員突圍。由于連日征戰(zhàn),彈盡糧絕,水米未進,紅軍戰(zhàn)士身體嚴重透支,疲憊不堪,出現大量非戰(zhàn)斗性減員,幾乎喪失戰(zhàn)斗力。萬永誠也餓得全身浮腫,行動不便。敵人聞訊,急忙集合隊伍追蹤而來,對紅軍四面合圍。紅軍游擊支隊在梅子壩附近與敵激戰(zhàn)一天,突圍希望十分渺茫。面對眼前瀕臨的絕境,萬永誠沉著冷靜,下令埋藏剩余槍支,將攜帶的銀元錢幣分給每一位戰(zhàn)士,讓他們尋找機會突圍出去以后,將情況報告黨組織。
4月11日清晨,炮聲轟鳴,槍聲大作,敵人發(fā)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叫聲,發(fā)起新一輪進攻。萬永誠沉著指揮,命令戰(zhàn)士開槍還擊。然而,戰(zhàn)士們終因饑餓而精疲力盡,甚至沒有氣力舉槍還擊。部隊浴血奮戰(zhàn),打退國民黨軍數次沖鋒。與敵人激戰(zhàn)過程中,福建軍區(qū)司令員龍騰云、第二縱隊司令員吳楚云相繼中彈犧牲。萬永誠為了不當敵人的俘虜,從容地掉轉槍口,將最后一顆子彈射向自己的胸膛,用實際行動闡釋了他名字蘊含的深刻涵義。
梅子壩戰(zhàn)斗是在敵眾我寡、彈盡糧罄、陷入絕境的情況下,福建軍區(qū)紅軍部隊與敵人開展的絕地反擊。戰(zhàn)爭的慘烈結局可想而知,1000多名紅軍官兵除極少數突圍外,其他人員全部在戰(zhàn)斗中壯烈犧牲??梢哉f,這里的每一塊山石,每一片叢林,都見證了那一場硝煙彌漫、子彈橫飛,血流成河的慘烈戰(zhàn)斗;這里的每一截墻垣,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了紅軍指戰(zhàn)員為保衛(wèi)蘇區(qū)、保衛(wèi)蘇維埃、保衛(wèi)紅色根據地浴血奮戰(zhàn),灑下最后一滴滾燙的熱血。戰(zhàn)斗結束后,當地群眾將數百具紅軍無名烈士的遺體,集中到大禾鄉(xiāng)上湖村后垅背和上禾地兩個地方,建立掩埋革命烈士遺體的墓葬群,樹立墓碑,進行春秋祭典,讓烈士們的英靈安息。
毛澤東同志說過:“要奮斗就會有犧牲?!边@句話辯證地說明了奮斗、犧牲、勝利之間的必然聯系。奮斗的過程必然伴隨無數的困難和挑戰(zhàn)。不但需要付出時間、精力、健康的代價,還要承受失敗的痛苦,甚至犧牲最寶貴的生命,所以勝利來之不易。這場發(fā)生在大禾鄉(xiāng)梅子壩山區(qū)的最后一戰(zhàn),展現了全體紅軍指戰(zhàn)員對黨的絕對忠誠,對勞苦大眾的無限熱愛。他們英勇赴死、不怕犧牲的壯舉,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忠勇可仰,精神可嘉,輝映日月,浩氣永存。同時,我們也要客觀分析這次戰(zhàn)斗失敗的原因,從中總結經驗教訓,作為一切革命活動的殷鑒,更好地警醒自己,警醒后人,防止重犯錯誤,避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嚴重損失。
我滿懷虔誠而崇敬的心情,站在梅子壩這一方美麗富饒的土地上,聆聽英雄殉難、壯士喋血的悲壯故事,追思革命先烈可歌可泣的英雄壯舉,緬懷紅軍指戰(zhàn)員英勇犧牲的戰(zhàn)斗精神。一時間思緒如潮,感慨萬端,壯懷激烈,難以自抑。我透過山野間隨風而起的滾滾松濤,似乎聽到一陣陣紅軍戰(zhàn)士們的吶喊聲,沖過層疊的山巒,傳到遙遠的天際。我透過山嶺上爛漫盛開的羊角花,似乎看到一面面獵獵飄揚的紅旗,飄揚在廣袤的祖國大地,飄揚在天安門城樓上……
我在梅子壩的山道上默然而行,面對眼前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山巒,一片片蔥蘢茂密的叢林,表達最虔誠的感激,獻上最崇高的敬意。
2025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