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曾經(jīng)】瞬間,或存在的斷片(微小說 )
他看見,馬路對面,走著一位手捧鮮花的姑娘。
初春的傍晚,寒意料峭,令他不敢擅自脫去御寒的棉衣,畢竟已過了知天命之年。他提著公文包,從容地走著,不時窺視馬路對面,那姑娘并沒有發(fā)現(xiàn)。
那位姑娘,衣服早提前進(jìn)行了季節(jié)變換。一襲墨綠色長裙,襯托得身材更加苗條婀娜,瀑布似的秀發(fā),飄逸在身后,高跟鞋“篤篤”地敲打著地面。她在夕陽里裊裊婷婷地走著,從容,自信,自然。
前面,是他小區(qū)的門口,他似乎有些遺憾,只看到了姑娘的側(cè)影,美麗的輪廓。他猜想姑娘青春的笑顏。
那姑娘手捧鮮花,跨過路口,走到了他的前面。他還是只看到了背影,看不到姑娘的臉。不過,因跨過馬路,縮短了距離,他看到白皙的脖頸,秀發(fā)的柔美,聞到了淡淡的香氣,似來自手中的花,更像來自她。“篤篤”的腳步聲,發(fā)出青春的張力,炫耀著青春的動感。
在青春的激勵下,他也加快了腳步。姑娘似乎感到身后有人,步履有些放慢。啊,不,她拐進(jìn)了他住的小區(qū),也走向他住的那個單元。
他的心跳“噗噗”加快了兩拍,跟上兩步進(jìn)了單元。
他,她,走過門廳,來到了電梯前面。姑娘好像沒有看見他,他卻飛快地看了姑娘一眼。就這一眼,后悔了他三個“倒春寒”。
一張橢圓型的臉。一眼不可能看清是白皙還是粉紅,眉毛是黑還是淡。只看到了冰冷的眼睛,緊閉的嘴巴,僵硬的肌肉,石雕樣的刻板。沒有他想像中自然的笑臉。
電梯在30層,下降得那么緩慢,足足五分鐘,電梯前的那塊區(qū)域,靜到了極點,冷到了極點。
電梯門終于開了,他,她進(jìn)入電梯。他按上30層,客氣地問她,“請問到幾樓?”準(zhǔn)備給她按。
她還是緊閉嘴巴,面無表情,自己按了20層,不屑看一眼。
電梯上升,足足有3分鐘,終于到了20層,姑娘捧著鮮花“篤篤”地走下。一陣?yán)滹L(fēng)甩在了電梯里面。
電梯門關(guān)了,他長舒一口氣,慶幸“空氣”沒有爆炸。
30層到了,他回到了家。熟悉而溫暖的氣息包圍上來,卻驅(qū)之不散心底的寒意。他機(jī)械地放下公文包,動作遲緩地脫下棉衣。倒一杯水,水流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
他坐在沙發(fā)里,暮色透過窗戶漫進(jìn)來。腦海中,兩個影像在激烈地撕扯、碰撞:夕陽下那個墨綠長裙、秀發(fā)飄揚、步態(tài)裊娜、手捧鮮花的青春剪影,與電梯里那張冰冷、僵硬、石雕般毫無生氣的臉孔。它們像兩塊來自不同星球的碎片,無法拼接,無法融合。
思緒像陷入漩渦的落葉,反復(fù)打轉(zhuǎn):那束花,那樣蓬勃、嬌艷、飽含著生命力的造物,是如何被那樣一張似乎凍結(jié)了所有情感、隔絕了所有溫度的臉龐所捧住的?那雙手臂,承載著鮮花的重量,是否也承載著不為人知的沉重?那緊閉的嘴唇,是否也曾吐出過溫軟的詞句?那冰冷的眼睛,是否也曾映照過熾熱的陽光?美麗與冰冷,青春與死寂,如此極端又如此荒謬地組合在一起,像一道無解的謎題,縈繞在他心頭,久久不散。
窗外華燈初上,而他,被困在由兩個無法調(diào)和的形象構(gòu)成的意識牢籠里,咀嚼著這份令人困惑的、關(guān)于存在表象的荒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