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園】筆與路(散文)
筆與路
六月的驕陽把市民中心的臺階曬得發(fā)燙,我握著剛打印好的變更登記回執(zhí)走出來時,額角的汗珠子滾進衣領(lǐng),倒像是給心里那團火添了柴。從“蘭芳醫(yī)療器械”到“蘭芳建設(shè)工程”,幾個字的變更在表格上只占了一行,于我卻是從熟悉的軌道里探出頭,往更開闊的原野邁了一步。
二樓市場監(jiān)督管理窗口的冷氣還沒散盡,朱局長那句“咸明上臺領(lǐng)獎,那才是名至實歸”仍在耳邊打轉(zhuǎn)。他說這話時,指尖在桌角輕輕敲著,目光里的懇切比空調(diào)風(fēng)更讓人清醒。旁邊辦理業(yè)務(wù)的小姑娘眼含笑意,我和朱局長熟稔地聊起跨行的緣由,小姑娘好奇地問“你們認(rèn)識啊”,朱局長當(dāng)時抬頭笑了:“怎么能不認(rèn)識?金湖的農(nóng)民詩人?!?br />
“詩人”這兩個字,在我這兒從來不是頭銜,是凌晨兩點臺燈下的影子,是田埂上彎腰拔草時突然冒出來的句子,是荷花蕩里風(fēng)掠過荷葉時,心里跟著起伏的韻腳。朱局長說??次叶兑衾锏脑娢睦收b,說“你那些字里有金湖的魂”,我倒覺得,是金湖的水土先給了我寫下去的底氣。就像他說要加微信時,特意叮囑“多分享些金湖的故事”,我點開二維碼的瞬間忽然明白,所謂創(chuàng)作從來不是閉門造車,是腳下的土地、身邊的人、眼里的變遷,一點點在筆端發(fā)酵。
加完微信在窗口柜臺上,第三個柜口的工作人員也是小姑娘笑著打趣:“看你們聊得熱絡(luò),原來是老熟人?!蔽蚁肫饚啄昵敖鸷h60周年表彰大會,朱局長作為“愛崗敬業(yè)模范”站在臺上,胸前的紅花映著他鬢角的白霜,臺下掌聲雷動。輪到我這個“農(nóng)民詩人”上臺時,手心全是汗,下臺時正撞見他,他拍著我肩膀說:“寫下去,讓更多人知道金湖不光有荷花蕩,還有會講故事的人?!比缃裨偬徇@事,他擺擺手:“我那是崗位本分,你才是真把金湖寫活了?!?br />
這話讓我想起書桌上那本《走進心田》的手稿。前年冬天賈平凹老師為它作序時,特意在電話里說:“你的文字有土腥味,這是好東西,別洗太干凈?!焙髞碣Z平凹文化藝術(shù)研究院藝術(shù)總監(jiān)孫見喜老師還題寫書名。那張宣紙寄來那天,我在工作室里擺了三天,看陽光透過窗欞落在“走進心田”四個字上,像看見任莊村的麥浪在紙上起伏。金湖作協(xié)主席金虹老師說:“好作品得有根,你的根在金湖的田埂上?!蹦菚r我就暗下決心,這書一定要出版,不是為了虛名,是想讓那些在稿紙上活了千百遍的金湖故事,真正走到更多人眼前。
夜里兩點躺在床上,窗外的蛙鳴裹著稻葉清香飄進來,倒比鬧鐘更準(zhǔn)時。我摸出枕邊的筆記本,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和記憶里任莊村的蟬鳴重合。寫美麗鄉(xiāng)村建設(shè)時,總想起村頭那棵老槐樹,春天開得滿枝雪白,樹下王大爺?shù)男蘩碜孕熊囓囦?,總能聽見“今年果林收成”“新修的水渠通到哪”的閑談;寫荷花蕩的清晨時,會想起撐船的李大姐,她說“露水重的時候采蓮子,甜得能掐出蜜”;寫水上森林公園的霧時,總浮現(xiàn)張瓦匠的話:“這霧是樹的魂,太陽一出來,就鉆進年輪里了?!?br />
這些帶著體溫的細節(jié),是我在田埂上、荷塘邊、工作室“撿”來的。就像辦公司這件事,有人說“你一個寫東西的,折騰這些干啥”,可他們不懂,當(dāng)我看著工程機械在工地上作業(yè),看著新修的路通到村口,看著果林里的灌溉系統(tǒng)運轉(zhuǎn)起來,這些鮮活的場景會順著筆尖流進文字里。朱局長說得對:“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里”,可于我而言,公司是裝“柴米油鹽”的籃子,文字是裝“星辰大海”的籃子,兩個籃子都拎穩(wěn)了,日子才能走得踏實。
那天和朱局長聊到公司未來時,他忽然問:“資金周轉(zhuǎn)要是有困難,別硬扛,我來幫你協(xié)調(diào)?!蔽倚χ鴶[手:“等公司掙了錢,第一件事就是把《走進心田》印出來,到時候請您寫推薦語?!彼劬σ涣粒骸澳俏铱傻煤煤米聊プ聊?,得配得上你筆下的金湖?!逼鋵嵨抑?,他不是看重這幾句推薦語,是盼著更多人通過這些文字,看見金湖的變遷——從“日出而作”到“鄉(xiāng)村振興”,從“土路泥墻”到“綠水青山”,這些藏在歲月里的故事,總得有人替這片土地記下來。
此刻窗外的月光正落在稿紙上,把“任莊村”三個字照得發(fā)亮。我想起白天在市民中心門口,驕陽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往遠方的路。路的這頭,是剛起步的公司,是田埂上的腳印,是案頭的手稿;路的那頭,或許是書店里陳列的《走進心田》,或許是熒屏上流淌的金湖風(fēng)景,或許是某個陌生人讀著我的文字時,忽然說“想去看看那個有故事的地方”。
朱局長的微信提示音突然響起,是他發(fā)來的一張照片:金湖大橋的晚霞紅得像火,配文“這景,該寫首詩”。我握著手機笑起來,指尖在屏幕上敲:“明天就去橋邊坐坐,說不定能撿到幾句。”
原來所謂的生命之源,從來不是某個人的饋贈,是腳下的土地給了根,身邊的人給了暖,心里的熱愛給了翅膀。就像這六月的驕陽,既曬得人汗珠直淌,也把前路照得亮堂堂——我知道,只要筆還在手里,路就永遠在腳下,而金湖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2025.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