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綠野·夏】這個春天,村子里有太多的波雜(詩歌)
《一》
在我的后備箱里
有刀,有斧,有鋸
刀是用來砍柴的
斧是用來劈樁的
鋸用來割時間
我不需要安全
就不必去刻意保護自己
每天都要去坡上出工
如果哪一天下雨
會感到莫名的無聊和煩躁
《二》
父親在電話里說
下個周末,回去
抬幾個石頭,把
黃連土邊上的梯子砌起來
鄉(xiāng)親們要過路
我說,看媳婦的三姨嘎嘎
會不會死在這個周末
如果死了,得去幫忙
“如果忙,就不回來”
父親總是充滿了歉意和惶恐——
“反正我這個也不著急”
翻了翻日歷
我打算下雨天回去
來回兩百公里
不心疼油錢
心疼,父親長滿皺紋的等待
《三》
說起媳婦的三姨嘎嘎
從前年的臘月開始
就已經(jīng)行將就木
她的孩子們,開始輪流
在夜里守著
她睡在沙發(fā)上
兒女們也睡在沙發(fā)上
去年清明,三姨嘎嘎的兒子
去把石碑運了回來
放在地壩里。她拄著根木棍
去看了幾遍。其實
她不識字,但她不知道
碑上刻的文字,哪些
是她血緣里的親人
這個春天,三姨嘎嘎
恐怕是難熬過去了
腫得像鼓一樣的軀體
因為破皮流水,已經(jīng)消瘦得
如一把干柴,骨頭成了風(fēng)的拐杖
她能夠走到的地方,只有風(fēng)知道
來看她的人,去陪她的人
從正月開始,從未間斷
她認得人的時候,知道是誰來了
她不認得人的時候
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了
前兩天,村里的一位
退休醫(yī)生,去給她把脈
說是她最多只能活十天了
不知道她的命,硬不硬得過
自己的脈搏,和醫(yī)學(xué)的判斷
反正,以前給她算過多次死期
她都以頑強的生命力
一次次熬了過來
她清醒的時候,說自己要死了
她還說,她已經(jīng)推開了地獄的門
半個月過去了,三姨嘎嘎還活著
她的喘息,穿透著這個春天
《四》
肺癌晚期的老丈人
躺在床上,瘦得
只剩下一張皮子,包著
骨頭。抱他,試試他的體重
他說,恐怕和一包碳銨差不多了
這個春天,他還想著地里
想著未種下去的洋芋
說話都有氣無力了
他還在給自己判刑
昨天,給他剃頭時
他說,自己的刑期在這個月之內(nèi)
我不相信,人會預(yù)知自己的死期
但他相信,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最后都是以宿命來面對所有的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