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冬天，每一年的
　　 冬天，都有許多悲傷的訊息
　　 傳來。有的村莊下著雪
　　 有的村莊連雪花都沒有
　　 一位85歲的老者
　　 在冬月十三的晚上
　　 和一場大火走了
　　 連同那廂九柱四列三間的房子
　　 連同他做石匠的工具：
　　 風(fēng)箱水錘、鋼釬、鏨子……
　　 那廂九柱四列三間的房子
　　 化成的木炭，足夠他在
　　 陰間用一輩子了
　　 不知道人到了陰間
　　 怎么計算一輩子的長短
　　 是不是也用陽間的甲子
　　 那廂九柱四列三間的房子
　　 是他修的，在他走的時候
　　 又帶走了。那場大火
　　 讓他沒有在人間留下什么
　　 連尸體都只剩下燒透了的骨頭
　　 三個兒子，三個女兒
　　 是他來到人間走一回的證據(jù)
　　 在這位老人入土為安的
　　 冬月二十四。周圍的村子
　　 還有兩位老人一起西去
　　 相隔不到五公里，讓他們
　　 都相互熟識。去了陰間
　　 他們會不會還住得這么近
　　 還會不會相互熟識。如果
　　 會那，該多好，在黃泉路上
　　 也能夠相互照應(yīng)。就算是做鬼
　　 有個伴總比一個人少一些孤單
　　 陽間的孤單已經(jīng)讓他們受夠了孤單
　　 如果地府能夠仁慈一點
　　 如果地府能夠買得到仁慈
　　 就多燒一些紙錢吧
　　 讓他們不要被安排去推磨
　　 不知道，陰間的醫(yī)療
　　 需不需要合作。不知道
　　 那邊的養(yǎng)老，要不要保險
　　 也不知道，他們在那邊安家了
　　 孩子的教育，需不需要
　　 購買學(xué)區(qū)房。如果這些都需要
　　 燒過去的紙錢，也要掰開來花
　　 活著不容易，死了也不容易
　　 二十二那天，一場葬禮還沒開始
　　 一位老人又去世了
　　 她那些在為葬禮幫忙的兒孫
　　 給她入棺后，等著幫忙的人
　　 忙完一處的葬禮后，再來忙一次
　　 一個院子里的兩家喪事
　　 只得輪流著辦。黃歷上
　　 總是會安排一些黃道吉日
　　 讓每一個終老的生命
　　 能夠體面的告別。這位老人
　　 應(yīng)該能夠趕得上前面三位
　　 四個人去了陰間，住在一起
　　 剛好能夠湊起一桌麻將
　　 他們的閑暇，不再寂寞
　　 就算是陰魂，也害怕寂寞
　　 在二十四的晚上一點
　　 又一位老人去世了。九十多歲了
　　 拖了一年多，在這個冬天的
　　 夜晚，她和黑夜一起告別
　　 滿堂的兒孫都留不住啊
　　 每一年的冬天，都有一些悲傷的
　　 訊息傳來。半夜的電話
　　 總是讓人充滿了恐懼
　　 不知道哪一根老樹又倒下
　　 不知道哪一片雪花又消融
　　 人到中年，半夜，又不能
　　 關(guān)掉手機。你所恐懼的訊息
　　 又是你所不能拒接的訊息
　　 每個生命的歸宿都是死亡
　　 但在真正經(jīng)歷死亡的時候
　　 傷悲總是會從骨頭里流出來
　　 有的是眼淚，有的是哭聲
　　 有的既沒有眼淚又沒有哭聲
　　 那種空洞的沉重更讓人揪心
　　 有種把人心子扯出來的疼痛
　　 走的這五位老人，都八十以上了
　　 他們在人間，感受了所有的
　　 陰天和晴天，雪天和雨天
　　 霜凍和冰雹，月圓和月缺
　　 每一個壽終正寢的背后
　　 都讓人字的撇捺寫滿了艱辛
　　 每一年的冬天，總是會
　　 讓我們的村子有那么一回傷悲
　　 但我們又不能拒絕
　　 冬天的到來。就像，所有的生命都
　　 無法拒絕死亡到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