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云水】家鄉(xiāng)的網(wǎng)紅橋(散文)
快了快了……我一路從車窗眺望著,思緒飛速轉(zhuǎn)動,莫名膽怯而又興奮……終于,我看到了魂牽夢繞的那個地方。
暮色剛漫過六車道的護欄,網(wǎng)紅橋的輪廓就亮了起來。燈帶沿著橫亙的蒼龍般的橋身次第鋪開,遠遠望去,像一條騰飛的巨龍,輕輕臥在路邊綠化帶上。拍照的人舉著手機往后退,想把整座橋的流光都收進鏡頭,卻不知自己也是別人眼里的風(fēng)景。
這便是家鄉(xiāng)人掛在嘴邊的“網(wǎng)紅橋”!在朋友圈里天天被濾鏡了的動人模樣瞬間一覽無余~~這橋梁全長370米,縱向分6跨,最大跨度90米,最大寬度67.5米,是一座地方新建的標(biāo)志性工程,也是我和家鄉(xiāng)父老鄰里祖輩居住地,它的修建濃縮了我們鄰里幾代人的心酸和夢想。
記得那里還是青瓦紅墻整齊的院落排列于村東北角,夏夜的熱鬧總在我家門前大槐樹下聚焦——竹凳從各家院子里搬出來,在月光里擺成松散的圈;張叔的收音機里唱著歡快的秧歌戲,陳嬸也空出白天忙不完繡鞋墊的手,那芊芊玉手上分明被染指花裹縛了十指;不遠處的木桌上“啪啪”的甩牌聲被圍著的姑娘小伙喊叫嬉笑聲淹沒…混著誰家孩子追跑嬉鬧聲,在農(nóng)人的夏夜里漫得很遠很遠——那時還沒有跳廣場舞習(xí)慣,空閑時間東三五家湊一堆,西三五家排一長溜,那個熱乎勁——東家的收成、西家的娃、絮絮叨叨的阿婆總要夸一夸。還有那時不時遞過來的一碗涼粉,幾塊西瓜,一把瓜子,還有雨天突然遞過來的一把傘,常常是街中最靚麗的風(fēng)景……
記得 征地消息傳來的那個黃昏,蒼老的槐樹下聚了不少人。有興高采烈的姑娘小伙,有紅著眼眶數(shù)著老屋家禽家具的,有因為宅基地邊界爭得面紅耳赤的——盡管如此,還是在短短十幾天時間,鄰居先后搬離了祖輩居住的家園~而我家卻被困在家族紛爭中,霎那間體會到世態(tài)的薄涼,人性的冷漠。最終我選擇退出不再據(jù)理力爭,簽下了那刻骨銘心的不對等協(xié)議,那一刻我強忍下了所有人世間不能忍的淚。
搬家那天,曾經(jīng)對我冷嘲熱諷的王嬸塞給我一罐自己釀的葡萄酒,玻璃罐在紙箱里撞出輕響,像她沒說出口的那句“?;貋怼?。那含淚的不舍,那無言的默默對視,那悄悄放在車后面的一袋袋新鮮菜蔬...,那一刻我又被感動了,那句“永遠不再回來”的委屈終究沒有說出口………也成了我多年揮之不去的夢。
而今站在網(wǎng)紅橋的臺階上,看舞者揮著彩綢掠過燈影,流行歌曲混著遠處高速車流。那廣場舞的鼓點敲得震天響。穿裙子的阿姨轉(zhuǎn)著圈,金鐲子在燈影里劃出弧線,竟與記憶里陳嬸繡鞋墊時晃動的頂針有些重合。拍照的姑娘舉著手機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賣氣球的老漢,倆人相視一笑,像極了當(dāng)年大槐樹下,為幾張牌拌嘴又很快和好的鄉(xiāng)親。
風(fēng)微微拂過,我望向遠處,廣場舞的隊伍還在不斷增長漫延,紅綢傘隨著節(jié)奏翻飛,大媽舞步里盡是舒展的歡喜,不知不覺我又想起那些搬著板凳聊天的夜晚,原來熱絡(luò)的人情并沒有散,只是從大槐樹的星空下挪到了燈火璀璨的橋畔,從家長里短變成了載歌載舞。遠處高速的車流像銀色河系。我忽然明白原來故鄉(xiāng)并沒有變,只是那些曾經(jīng)的暖,被譜成了人人都能傳唱的歌。
夜深了!人群在陸續(xù)散去。橋畔瞬間恢復(fù)了寂靜,那橋影落在地上,像枚巨大的書簽,夾在故鄉(xiāng)的舊頁和新篇之間。卻原來變遷從不是告別,是老院子里的熱鬧換了節(jié)奏,是板凳拼成了舞臺,絮語化成了歌聲長了翅膀,是把一代代老少青瓦紅磚的故事釀成了車水馬龍的詩。是把祖輩的腳印拓成了更寬的田更遠的路。漠然回首,此刻那橋身多像一道彎彎的彩虹,一頭連著舊時光,一頭系著新時代。我的心也豁然敞亮,仿佛那橋又生了雙翼,托著故鄉(xiāng),從霓虹的幻彩中慢慢騰飛。
橋下的溪水依舊在緩緩的流淌,回想起白天那戲水的孩童,像極了小時候背著大人偷偷去河邊玩水的自己,那么無憂無慮天真可愛。
突然一片樹葉落在我的肩上,我摸索著葉片清晰的紋路,仿佛收到故鄉(xiāng)遞來的一張明信片,上面分明寫著:故鄉(xiāng)在騰飛網(wǎng)紅橋歡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