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曉荷】從一株扁豆到一棵絲瓜(散文)
父親這幾年,每到春天都會在院子東北角樓梯口北,種一兩棵絲瓜。就像我小時候每年暑假都在院子東北角種一株扁豆。不同的是,父親是在春天種,而我在夏天種。
小時候,農(nóng)村大多不富裕,餐桌上的蔬菜,基本都是自給自足。田間地頭,荒宅上,屋前屋后,院子角落皆可種植。
曾經(jīng),我聞不慣絲瓜和扁豆的味道,但看它們又覺得親切,究其原因,是姥姥家常種這兩種植物。姥姥家的老院子西墻處,每年暑假都會披上碧綠的鎧甲。十幾米長的紅磚墻,南半部分爬滿扁豆秧,扁豆開紫色的花。北半部分爬滿絲瓜秧,絲瓜開黃色的花。再加上裸露的紅磚,偶爾一兩塊青磚,也稱得上“五彩斑斕”,好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這兩種鄉(xiāng)間隨處可見的植物,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無需等到結(jié)果,就能聞到極其濃郁的味道,秧子、葉子、花,都能嗅其味。有這種特性的還有西紅柿,株苗長出枝葉來就能聞到豐收的味道。
姥姥家老院子的東墻,也同樣種有這兩種植物。同樣是南半部分扁豆開紫色的花,北半部分絲瓜開黃色的花。在東墻不管是扁豆,還是絲瓜,它們都不如西墻茂盛,主要是因為東墻采光較差。
東墻是用碎磚隨便“茬”(不用沙灰泥土,單純把磚摞疊)起來的。且比較低矮。墻體西側(cè)又種了幾棵香椿樹和一棵樹冠極大的石榴樹。雖少了陽光,但多了玩樂。扁豆可以攀附在香椿樹上到處走,絲瓜可以爬上石榴樹開花結(jié)果。待到七八月份,石榴樹不像石榴樹,倒像一棵木質(zhì)的絲瓜樹。香椿樹也不像香椿樹,倒像一株木質(zhì)的扁豆樹。
姥姥家的老院整個西半部分是一片菜園子。菜園子南側(cè)是一簇簇夜來香柵欄,菜園子西側(cè)是一行秫秸花,菜園子北側(cè)是兩棵蘋果樹,聽父親說,這是我出生那年他種上的。怪不得我摘蘋果時,姥爺很少吵我。菜園子東側(cè)是幾株月季花和一行太陽花,這里有條小路,小路兩側(cè)全是五顏六色的太陽花和月季花,被我們稱為“彩虹小路”。菜園子里常年種一些時令蔬菜,韭菜、大蔥、黃瓜、長豆角、西紅柿、茄子、葉菜類,還有辣椒是必不能少的。姥姥一家都愛吃辣,跟大妗子和三妗子是四川人有一定關(guān)系。
雖然,菜園子里種了很多時令蔬菜,但在姥姥的餐桌上,還是絲瓜和扁豆占比最多。這兩樣植物太慷慨無私了,太實誠了,從結(jié)果那天起,它們便像吃了炫邁完全停不下來,一茬接一茬,大有一種源源不斷,永不凋落的感覺。所以,整個暑假里,姥姥餐桌上滿是它們的影子。絲瓜炒雞蛋、辣椒炒絲瓜、熬絲瓜湯、清炒扁豆、辣炒扁豆,扁豆絲炒肉,最后這道半葷菜出現(xiàn)頻率不高。在農(nóng)村,夏季吃肉很少,一是經(jīng)濟情況不容大方,二是除了逢集有賣,平時無處可買。
起初,我是最不喜歡吃絲瓜和扁豆的,總覺得它們有一種異味,那種味道無法用語言形容,聞著很“飄渺”的感覺,吃到嘴里,絲瓜還好,但扁豆有些沙口麻舌頭。不管是枝、葉、花,果,都散發(fā)著這種氣味。倒是它們好像從不在乎人類的看法,在有限的生命里努力生長,盡情綻放,結(jié)出更多的果實,讓更多的人看見聞到并習慣這個味道,從而讓自己的價值到達最高點。這種不畏困難,勇于推銷自己的精神值得學習。我不知道自己是被它們的精神折服,還是慢慢習慣了它們的味道,我越來越喜歡它們。尤其是扁豆,反正我是愛上它了。
婚后,妻子常對岳母說“冬陽最愛吃扁豆”。岳母每年都會種上幾株扁豆,每年都大豐收。岳母也喜歡種絲瓜,每年絲瓜也是大豐收。
待到秋后,吃不完的絲瓜,會長得很快,一天一個樣,沒人去摘它,它就在掛著那里,隨著時間推移,表皮慢慢發(fā)硬,果肉失去水分變成絲瓜絡。冬天,在農(nóng)村墻上,樹上,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褐色老絲瓜。它們已沒有了生命力,但又好像都活著,風一吹從墻上蹭來蹭去,從樹枝上間像是蕩秋千,并發(fā)出干脆的“哧哧”聲,像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樂器。拿起晃一晃,會聽到里面“嘩嘩啦啦”的聲音,那是種子在里面肆意奔跑,那是生命渴望掙脫束縛的聲響。
扁豆也是如此,吃不完的豆莢,會在秧子上老去。小時候沒怎么見過豌豆,就感覺扁豆的種子是最大的。兒時玩樂較少,村里孩子喜歡用樹杈做個彈弓打麻雀。兜里的小石子用完了,便打起了扁豆的主意。在村民墻外,摘上一些扁豆莢,把扁豆扒出來,當彈丸用,可謂極品。
冬天,村里人會把干絲瓜摘下,剝掉已風化的外皮,倒出里面的種子,絲瓜絡清洗干凈,當清潔球用。而且絲瓜絡還是一味中藥材,活血通絡,緩解風濕引起的關(guān)節(jié)酸痛,還有下乳的特效以及美容養(yǎng)顏之功效,還能做成一些仿制品或工藝品,還聽說一位女性學者發(fā)現(xiàn)了絲瓜洛一個更重要的功用,并申請了專利。這絲瓜真是一個神奇的植物,年輕時靠著鮮美著稱,年老時,依舊發(fā)光發(fā)熱,作用更大。
父親每年種的絲瓜,看外形貌似“夏優(yōu)四號”,形狀多為粗而短,表皮無棱,瓜味濃,長勢極快,兩天不摘就會老。父親雖種兩棵,但只留一棵,優(yōu)中選優(yōu)。哪一棵比較壯實,他就會留下哪棵,并會把另外一棵的根部剝開與留的這棵嫁接在一起,一根瓜秧兩個根。父親真是會造,他說這樣瓜會長得快。
父親順著空調(diào)外機,順著窗戶到屋頂,拉上一根長長的鐵絲,絲瓜便順著往上爬,爬到屋頂上,越過樓梯,在朝東屋上爬。由于瓜秧長滿樓梯,形成了一處遮陰簾,但上下房很是不方便。
七八月的酷暑,屋頂被曬得滾燙,但瓜秧依舊堅強的活著。后來父親放上了一些廢舊木材,供它們緩解炎熱。它們倒也不負眾望,天氣越冷,瓜結(jié)的越多。扁豆種在老院西墻處,因疏于管理,每年也能接一些,但算不上豐收。
如今,走在村里街道上,隨處可見,水泥墻上掛滿碧綠的絲瓜秧,黃色的花瓣,在綠葉間很顯眼,幾個小瓜胎,藏于枝葉間竟不易發(fā)現(xiàn)。而一些老舊的磚墻上,幾根黑色朽木立在那里,扁豆秧會順著墻爬到朽木上,恍惚間,我看到了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