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連載】黑虎（十一）

　　【十一】
　　
　　萊蒙德·加菲曼是公司聘請的“保家護院”的國民衛(wèi)隊長，他手下的衛(wèi)隊員，按照中國軍隊的編制來算，足足有不下一個連的兵力，但這僅僅只是數(shù)字上的“魂靈兵”，或稱不折不扣的“紙上談兵”。這些大兵們扮演著“保一方平安”的“守護神”和打擊預防恐怖活動的“反恐衛(wèi)士”雙重角色，耀武揚威、怡然自得地按虛擬保安名冊，接受著中方公司繳納的高額“保護費”，但每到關鍵時刻卻連人影兒都見不到一個。
　　
　　公司所屬項目部分布在以營地為中心，向東西方向延伸的DNK至ANK段，800多公里的路網里程中，區(qū)區(qū)八百多公里所遭遇的艱難險阻，卻可用“八千里路云和月”，“萬里長征萬里險”來表達。當然，如果在中國即使是網點遍布于全國各地，泱泱國企也不會因點多線長而舉步維艱?？墒窃谶@樣一個國家，莫說組織項目工程施工，即使是管理隊伍，也都令陸國雄為之寢食難安。
　　
　　像“多米諾骨牌效應”，自打第一項目部遭到歹徒搶劫后，各項目部依次遭到了恐怖分子的武裝襲擊，且搶劫事件在各項目部輪番巡回上演。一開始劫匪們還自知陰暗丑陋，總會像老鼠一樣在夜間偷偷摸摸行動，久而久之劫匪們竟然膽大妄為光天化日之下便重錘砸、匕首撬開層層鐵門，用槍口威脅財務人員，劫走美元現(xiàn)金，逃之夭夭。而保安們總是在槍聲過后，不緊不慢地來到出事現(xiàn)場。
　　
　　剛進駐W國的BBPY工程項目營地時，公司的領導干部及員工們并不知道當?shù)匚溲b搶劫活動會如此猖獗。在他們眼前呈現(xiàn)的是這個國家人文景色和自然風光于一體的美麗。
　　
　　仿佛上天特別的眷顧美洲的這片土地，在這里有深藏沉積于巖中的寶藏，有多姿多彩的熱帶植物，有一塵不染的蔚藍的天空，世界最美麗的海、世界最美麗的小姐、以及世界最大的石油儲備，如同三大“明星招牌”，放射出耀眼的光輝……幾乎上天所有的恩賜，都集中在這里，令這個國家文明遐爾，更讓世人艷羨不已。
　　
　　尤其是美麗的夜晚，周邊山脈上的屋宇透出點點燈光，猶如夜空中的月亮和星星在地球的投影，又仿佛給山坳中城市的裙擺綴上璀璨的流蘇，且長且動，在濕潤的微風輕拂下，充滿了極致的浪漫。仿佛那句“外國的月亮就是比中國圓”在這里得到了充分的印證。
　　
　　然而令人慨嘆的是，這璀璨的流蘇，竟是不足稱道的貧民窟。由于政府對山上的用地不做管理，不收任何費用，所以在城里買不起房子的窮人就在山中擇地建房。久而久之，這里有無人處理的垃圾，有帶著血腥的毒品，有間或出沒的黑幫劫匪，有被迫犯罪的少年，……。對比這種強烈的反差，這里的夜無形中罩上了一層恐怖和傷感色彩。
　　
　　更讓人們感覺反差強烈的并不是夜的霞光異彩和晝的支離破碎，而是人性本色的撲朔迷離。
　　
　　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或許這是中國人數(shù)千年來的經驗總結。從《水滸轉》到《智取威虎山》，無論是聚大義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漢，還是獨霸一方殘害人民的土匪惡棍，在百姓眼里他們都脫不掉“站起來是狼牙棒，坐下來是仙人掌”的恐怖勢力及強盜之名。那些窮山僻壤所締造的土匪窩，便會使人平添陰森恐怖之感。
　　
　　而當人們走近這里的貧民窟，接近了這些貧民，又會讓你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多么熱愛生活的人群。他們會將破舊的房子粉刷成各種鮮艷的顏色，白天遠遠望去，猶如童話世界里的糖果村莊；他們極愛音樂和Salsa，無論走到哪里他們都會自然大方地奏起音樂唱起歌，或者旁若無人地跳起性感的Salsa、Marange或者Reageton。他們特別好客，如果你正好趕上他們在暢飲，還會被這些居民們熱情地邀請喝上一杯。他們表現(xiàn)的極為善良純樸，每一個人臉上都看不到一絲邪惡。經濟上的貧乏，沒有令他們平添敏感的自卑，反而讓他們更加珍惜每一個發(fā)現(xiàn)快樂的機會。他們與中國“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那種消極的人生態(tài)度恰恰相反，無疑的這是一個樂觀豁達與熱情陽光的種族。
　　
　　善良的貧民與猖獗的劫匪同處一貧民山窯中，巨大的反差，無法分辨的是非善惡，正如木蘭詩所云：“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br /> 　　話說，公司第一項目部初次遭遇武裝搶劫，那是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當人們沉睡在夢鄉(xiāng)中，一場罪惡便開始了。
　　
　　那天，第一項目部為了保證次日給當?shù)毓と税l(fā)工資，財務人員從銀行取回五十萬元現(xiàn)金，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當夜項目營地便闖進數(shù)名蒙面歹徒。起初財務部長張鑫并不知道劫匪的兇暴，赤手空拳與武裝劫匪英勇搏斗了一番。劫匪們“嗷嗷”地叫著，用搶托抽打著張鑫，將他撩倒在血泊中。出納在幾只槍口的威逼，從小保險柜中拿出五萬現(xiàn)金交給歹徒。那個為首的劫匪頭子繼續(xù)吼道：“森勾迪耶斯”還不停地用手勢打著“啞語”，硬是威逼著財務人員拿出全部現(xiàn)金。財務部長和出納嚇得瑟瑟發(fā)抖，不得不按照他們的要求乖乖地把所有的現(xiàn)金交了出去，劫匪們拿到錢款，氣焰囂張地鳴槍示威，揚長而去。
　　
　　陸國雄接到電話，連夜令一項目部將財務部長送進醫(yī)院。張鑫睡在病榻上三天沒下床，小出納更是被嚇得大小便失禁，說什么都不愿再呆在這個恐怖的國家了。
　　
　　初遭搶劫，陸國雄十分震驚。搶劫案發(fā)生的第二天，公司便及時向當?shù)鼐綀罅税?。或許是初次打交道的緣故，當?shù)鼐骄尤灰埠芩斓亟酉铝舜税?。他們辦案與中國警方大不相同，不作現(xiàn)場勘察，也不作案件分析，甚至連當事人的筆錄都不需要，哼哼哈哈地走了個過場，便夸下了?？冢翰蝗掌瓢浮９窘患{了一大筆破案費。
　　
　　中國員工第一次近距離地見識了一把外國警察，他們人高馬大，威風八面，個個腰間夸著特制的盒子槍。這種槍彈夾長裝彈多，狹路相逢有比對方多發(fā)子彈的主動?？粗思掖笥小拔沂蔷煳遗抡l？”的那種無比神圣的派頭和架勢，不少中國員工還真被老外表面的風光振住了，以為是高手過招，把破案的希望寄托在這些的警察身上。他們不明就里地議論起來，最后這些議論演變成中外警察的大PK。
　　
　　“瞧人家外國警察多威風凜凜，哪里像我們中國警察婆婆媽媽的，發(fā)生了案件逮不著嫌疑人，就盯著受害者問這問那的，仿佛所有人都成了嫌疑犯了?！?br /> 　　
　　“人家國家多重視社會治安呀，警察與公民比例達到了千分之幾，而我們中國也不過萬分之幾，警察分布的密集度遠不如他們國家呢！”
　　
　　“可不是嘛！人家外國警察的待遇極高，警察也都是受過專業(yè)訓練的。不像我們中國搞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組織什么治安聯(lián)防隊，搞群眾性的自防、自治組織，而多數(shù)治安聯(lián)防隊隊員為社會游民，素質低，能力差，所以監(jiān)守自盜的事件屢屢發(fā)生。”
　　
　　“我聽說啊，這里的劫匪都很講信用，他們只劫錢而不殺人。不像中國的劫匪那么不厚道，綁了票，拿了錢，又要把肉票殺掉！”
　　
　　其實，參與這樣的議論的，是那些剛由“海帶”轉為“海參”的那些人，他們被國外表面的風光迷惑著，還沒有過海外經歷。而真正在國外工作和居住多年的“資深海豚”們，根本不會同意這種論調，（說到這些“海字輩”有必要作一下解釋。與社會流傳有所不同，公司員工們把預備出國人員稱之為“海帶”，在國外工作的人員稱之為“海參”，長年居住并在國外工作的稱之為“海豚”，歸國探親或回國人員稱之為“海龜”。）他們反駁說：
　　
　　“你們才來了幾天，就被外國赤化了，我都聽不出也看不到，外國的警察哪點比我們中國警察強？如果我告訴你，這里的警察漠視人權，開槍殺人都無所顧忌，難道這也是他們警察的高明嗎？難道你也會為他們喝彩嗎？”
　　
　　“你們也太崇洋媚外了，竟然拿我們中國的弱項去跟人家強項比，這哪里有可比性哇？我們泱泱大中華，空中飛幾只蒼蠅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按人口比例而言，我們國家的發(fā)案率遠比這個不足中國一個省的小國家低得多，而破案率要成倍數(shù)地超過他們。先搞搞明白，自己的屁股有沒有坐歪，別出國兩天就以為自己是個外國人了?！?br /> 　　
　　終歸是議論無關乎真理，終究是想象莫過于現(xiàn)實。
　　
　　公司隔三差五地派人與警方聯(lián)系向警方尋問案件破獲情況。一開始還有警察給予搪塞加忽悠的答復，時過多日案件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更有甚者，警方說此案屬于小事一樁，有關案件的一系例事宜已無人問津與接洽，當然那筆昂貴的破案費也成為“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經過這一次與警方打交道，員工們發(fā)現(xiàn)這個國家警察與公民比例之高的實質，也就是些只拿薪水不見人的“魂靈兵”。員工們看不到社會治安的混亂，究其原因：一是治安事件很少報道，二是中國公司較為封閉。其實像這樣的搶劫案每天都在發(fā)生，很多中國人都有遭搶的驚險經歷，像公司遭遇的這類搶劫純屬于小打小鬧的家常便飯。這個國家破案幾率極低，諸如搶劫之類的案件至今尚未破獲的先例。據(jù)傳聞目前正處在嚴重經濟危機狀態(tài)的W國，正在考慮出臺一項奇怪的政策：如果因為饑餓而盜竊，將被視為無罪。
　　
　　政府的態(tài)度尚且如此，作為中國企業(yè)又奈劫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