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賭局
作品名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作者:白衣方振眉 發(fā)布時間:2014-07-25 13:21:25 字數(shù):3532
昨天晚上,群友四川福狐貍用當?shù)胤窖赃M行語音聊天,笑翻一片。威客錘油田座落在黃河入海口的沖積平原上,土地鹽堿比較厲害,不利于農作物生長,所以過去地廣人稀。自從60年代初,繼大慶之后,在這里建設中國第二個大油田,過去的不毛之地一下子匯聚了來自祖國五湖四海的好幾萬人,這些人就是油田的第一代建設者。他們的口音哪里的都有,但是很奇怪的是,油二代,也就是他們的下一代,卻清一色的是普通話,方言幾乎都不會說。
油田當?shù)氐姆窖灾挥挟數(shù)氐睦习傩照f,油田子弟是不屑于說的。在油田二代中,如果誰不說普通話,而是說方言,會被人恥笑為“老桿”,也就是土鱉的意思。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油田就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父母兩個各說個的方言,而他們的后代,嘴里冒出的卻都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這也算是油田一個有特色的地方吧。
2003年的時候,我因公去上海,找到了韓,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是滿口“阿拉”、“儂”之類的標準上海腔調,甚至在我倆翻云覆雨到高潮的時候,她叫喊我的名字,也是上海腔。她笑話我說普通話,說在上海不說方言是被人看不起的:上海人把外地人都看成是鄉(xiāng)巴佬,遇到外地人,常常是不屑一顧,眼一翻,嘴一撇,“阿拉是傷害銀……”的話就禿嚕禿嚕地冒出來。
哈哈,是不是真像她說的那樣夸張,我開始還將信將疑。等我到了中國人壽保險公司上海閘北分公司督導項目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還真是這樣,業(yè)務員在職場里竟然都不說普通話!我大怒,在早會上發(fā)了好幾次火,她們才稍稍收斂一下。其實,她們的普通話還是蠻好的,只是不說而已。
……
韓睜著一雙丹鳳目,眼珠在眼眶里轉也不轉一下地盯著我,我也不錯眼珠,也直勾勾地看著她。
她臉上的皮膚白皙光滑,在教室不算明亮的燈光下,隱約泛著一層青色的光芒,柳眉如煙,櫻紅的兩片薄唇緊咬。我越看越癡迷,身子竟然略略前傾,往她的身上靠去。
“你干什么?!”韓一聲叱喝,讓我渾身一激靈,清醒過來。
我用手撓撓頭,躲開她的眼神,小聲說:“沒,沒干啥啊。”為了掩飾內心的慌張,這句話說完,我就接著開始動手收拾書包。
韓一句話不說,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看著我。我心里越發(fā)毛,在收拾鉛筆盒的時候,手一抖,嘩啦一下,里面的東西撒了一地。
“哈哈哈……”韓一雙小手不斷合擊,樂不可支。
我俯下身子,彎腰去撿拾地上的東西,一些東西掉到了她的座位底下,我也沒抬頭,沒好氣地說了聲,“你讓讓……”。
“不讓!”頭頂上傳來她毫不猶豫地拒絕,我一時火大,在她椅子腿下抓住她的小腿,使勁往邊上拽。
她“哎呀”一聲,像個受傷的小兔似的,兩腳亂踢,我的手被她穿的小皮鞋踢了好幾腳,生疼。
我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瞪著還坐在椅子上的韓,吼道:“你咋這么不講理?。??”
韓身子不動,頭也不抬,眼睛看著自己前面的桌子,嘴唇緊咬,一聲也不吭。
唉,這是啥情況啊?!
我站在她身旁,一時有點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
這時,韓突然開口了:“聽說,元旦聯(lián)歡那天,你送顏**一個蘋果,是真的嗎?”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語速很慢,好像一個字一個字嘣著說的,而且,視線也始終是看向正前方,根本沒有往她身旁的我這邊瞅一眼。
“啊,”我本能的應了一聲,心說這件事她咋知道的,可一轉念,顧上想到,她曾經(jīng)提起過,她有朋友在6班的。
原來她是為這事不高興啊,我坐下,剛想跟她解釋,她突然轉過頭來,看著我,眼睛居然已經(jīng)紅了。
她還知道什么?我有點心虛,低下頭,腦海里飛快還原了一下那天抱顏的情景,最后確認,應該沒人能看到當天的那幕場景。
也許我剛剛這個動作,給韓造成了一個錯覺,就是:我認錯了。她嘆了一口氣,說:“唉,方振眉,咱倆打個賭好不好?”
賭?我腦子一時沒有轉過彎來:她啥意思?
韓盯著我,觀察著我的反應,緩緩地繼續(xù)說道:“如果這次你考全班第一,那么你和顏來往我不干涉你;如果我考第一,那么你以后不能和顏說話。咱們就賭這個?!?br />
……
自從韓高中去了上海,我就一直沒見過她,知道10多年以后,我去上海督導一個項目,才又見到她,發(fā)現(xiàn)她個頭跟初中比起來,一點沒變化,而我,已然比她高了一大截,在我住的賓館大堂里,她第一次見到我,就驚呼:“你咋長的這么高啊?!”我打趣地跟她說:“不是我長得高,而是你心眼太多!你忘了,咱們油田有句話,叫心眼多的人不長個?!彼犃?,哈哈大笑。
從韓向我提出這個賭局的事上,就能看出彼時韓雖然小小年紀,但已經(jīng)展露出這方面的天賦。
我聽完韓說的這番話,沒有顧上表態(tài),腦子里迅速的進行著盤算。
難怪這段日子以來,韓比過去顯得還用功了許多,就是在剛才,我進教室前,她嘴里還在嘟囔著英文單詞。而我,雖說也比以前要用功,但因為喜歡踢球,一天不落,所以自覺在用功方面,比起韓,我肯定處于劣勢。
韓學習的底子也毋庸置疑,應該也比我好。小學就不用說了,就說這次期中考試,我是第一,她是第二,差我2分,這個平攤在5門課上,其實算不上什么差距,我和韓的實力應該只在毫厘之間,一道小小的填空題或者選擇題,就有可能讓我倆的名次顛倒個個。
綜合以上因素考慮,顯然,韓這是有備而來,而且她心思縝密,很能沉得住氣。這個賭局,她早不說,晚不說,恰恰就在考試進行的前一天,而且還是下午這個時候,才提出來。
佩服!佩服!不愧是“剝削階級”出身!我心里恨恨地想。
現(xiàn)在,我怎么辦?這個賭局是迎戰(zhàn)還是棄權?
韓目光炯炯地看著我的眼睛,似乎想要從中看到我的內心深處。我移開頭,躲開她的視線,看著教室講臺上方懸掛的標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默然不語。
教室里,一片寂靜,只有我兩的呼吸,清晰可聞……
良久,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下了決定。
“賭!”這個字一離開我的嘴唇,我覺得就好像我親手放飛了一只我鐘愛的小鳥,一旦它飛上藍天,那么它今后的命運就不在我的掌握中了!
“好!一言為定!”韓說完,立刻站起,將她秀氣的右手伸到了我的眼前。
“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好可憐,我生平第一次握韓的手,我倆第一次的肌膚之親,就在這么搞笑的情況下,發(fā)生了!老天爺,你的玩笑還能開的再戲劇一些嗎?
……
晚上,當我背完政治,又拿出口琴準備吹上一靳,但琴已擱在唇上,我卻絲毫沒有心情,想起和韓的賭局,心頭就像壓塊大石,無法呼吸。如果我輸了這次和韓的賭局,是不是就意味著從此以后我將和顏變成路人?而更滑稽的是,這一切,顏本人竟然完全不知曉!
我默默地收起琴,洗了腳,鉆進了被窩。我哥躺在上鋪,好奇地瞅著我,問:“弟,咋不吹了?吹吧吹吧,就吹那首《外婆的澎湖灣》?!?br />
我沒好氣地說了聲:“吹啥吹,明天就期末考試了,都早點睡吧?!?br />
……
第一天還是老規(guī)矩,上午考語文,下午考數(shù)學。上午考語文的時候,韓坐在我身邊,筆尖在考卷上沙沙作響,我過去對此沒啥感覺,但現(xiàn)在卻覺得特別響,特別刺耳。寫作文的時候,我知道,這是我和韓之間,我最大的優(yōu)勢所在,要想贏下賭局,我就一定要把作文寫好!
作文題目很普通:“我的理想是……”,要求寫500字。落筆前,我把前面的常識題先檢查了一遍,然后背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在腦子里飛快地構思作文。韓好奇的斜眼看了我一下,鼻子里哼了一聲,筆尖的沙沙聲又響了起來。
語文我破天荒寫到了最后一分鐘,交卷鈴響的一剎那兒,我也在卷子上畫下了最后一個句號。韓其實早就寫完了,因為我耳邊早就沒有沙沙聲了,但她不交卷,硬是耗到鈴響。
下午數(shù)學考試,我又提前交卷了,但不是第一個。第一個交卷的居然是平時最聽老師話的顏曉輝??吹剿掷锪嘀碜酉±飮W啦的往講臺上走,我驚訝得下巴都快落到課桌上。
第二天上午考英語,我覺得題不難,很快做完,然后返過頭檢查。檢查了兩遍,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錯誤,就想交卷,這時候,我們的英語老師進來了。他只是來巡視,因為他同時教著我們9班和隔壁10班的英語。進來后,他先是問卷子有沒有印刷不清楚的地方,只有體育委員靳濤舉手,他走過去看了一眼靳濤指的地方,一板臉,訓到:“這個單詞沒有印錯,就是這樣,你不會就說不會?!蔽铱唇鶟t著臉尷尬地坐下,不禁嘿嘿一笑。
英語老師聽到我笑,轉身往我這里走來,我趕忙坐正身子,把卷子攤開,假裝認真檢查。他走到我身后,站下,俯視我的卷子,一聲不吭,我嚇得不敢動,只好在那兒裝模作樣擺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樣子。
好一會兒,英語老師才開始移步向前走去,走過我課桌的時候,他的左手食指有意無意地摁了一下我攤在桌面上的卷子,然后走到教室門口,拉開門走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有點狐疑,一直到他走出教室,我才收回視線,往他剛剛手指碰到的卷子上看去,哪知就是這一看,我立刻倒吸一口涼氣,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