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抗屯薪火

（一）
杉木坪易守難攻 石宗四聚義反清

杉木坪村，坐落于永綏縣邊城鎮(zhèn)、團結(jié)鎮(zhèn)、龍?zhí)舵?zhèn)、民樂鎮(zhèn)和貓兒鄉(xiāng)交接的高山臺地上，由三角坪、草坪、杉木坪、石板塘、馬槽寨、洞坎寨等六個自然寨組成。主寨叫做杉木坪，這是因為這里生長著一種木質(zhì)特別優(yōu)越的大喬木植物“水杉”，故而取名為杉木坪。要說這里的杉木林，那是常年層戀迭嶂、峰刺藍天、老樹古藤、陰森蔽日，為豺狼野獸出沒之地。因為杉木坪村跋居湖南，南毗貴州，西接四川，扼三省咽喉，易守難攻，又俗稱“界上”。 據(jù)說，杉木坪村作為乾嘉苗族起義的主要戰(zhàn)場之一，在這里曾聚殲了不少清兵。由于地勢險要，清朝政府在杉木坪村建立了清兵衛(wèi)制，設(shè)置把總，駐扎清兵，取地名為十里巖鑼寨。不過，本寨人還是習慣地稱作杉木坪村。全村住著九十余戶四百多人口，散居在南北長十余公里、大小二十來個山間小平壩上，與外界極少交往，絕大多數(shù)人不懂漢語，但是他們對窮兇極惡的漢官、漢兵恨之入骨，稱之為“乍滾”（漢軍），如果發(fā)現(xiàn)有大隊漢人軍隊進山，就攜兒帶女躲進深山里去“叭乍”（躲避兵禍）。
石宗四，一個剛剛?cè)鲱^的當?shù)孛缱遛r(nóng)民，父母在他剛滿二十周歲的時候，便因為窮困潦倒加上重病纏身無藥醫(yī)治，雙雙離他而去。父母的傷亡對于年輕的石宗四來說，雖然悲痛，但他畢竟還非常年輕，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于是為自己設(shè)計了許多計劃，又用老班人的勤勉來鞭策，十分努力地辛苦勞作。話說清政府平息了乾嘉苗族起義以后，千方百計地防止苗族人民再度起來造反，實行了更為殘酷的綏撫“屯田制度”，建立苗族地方武裝以苗制苗，勒繳民間槍械、均田養(yǎng)勇，更加殘酷地鎮(zhèn)壓和屠戮苗族同胞。在殘酷的屯田制度下，永綏縣杉木坪村的苗族群眾根本就沒有出路，石宗四就這樣在水深火熱中生活了八年，除了僅僅能夠糊口以外，生活沒有任何起色。面對這種情況，石宗四再已無法忍受下去了。當他看見那些作威作福的把總、屯官和苗霸們，在寨上隨意地欺凌、擄掠，甚至屠戮當?shù)氐耐值軙r，內(nèi)心更是極為憤恨，決心起來反抗這種不人道、殘酷的“屯田制度”。
俗話說：告花子也有個年三十。眼看著到了嘉慶九年的臘月三十年夜了，村里的絕大多數(shù)人家卻沒有一點過年的樣子，許多家庭甚至連年夜飯都還沒有著落，只能是一家人圍聚在一起唉聲嘆氣。為什么別的地方、別的人家都能夠在家過年團圓，而杉木坪村的苗族兄弟們只能在家唉聲嘆氣，連怨天尤人也做不到。在石宗四心里早就有了底，不改變這種“人吃人”的屯田制度，山溝溝里的苗族人家想要過上一個像樣的年夜，那也是癩蛤蟆吃天鵝肉，癡心妄想。石宗四決定利用這樣一個機會，激發(fā)起同村苗族群眾的反抗意識，伺機驅(qū)除當?shù)氐陌芽偤屯凸?，推翻這個不合理的屯田制度。他很快就秘密串聯(lián)了本寨的十八個苗族青年，在家里歃血為盟，結(jié)成了發(fā)動起義的最初組織。他根據(jù)父母生前告之的秘密，帶領(lǐng)十八個歃血為盟的兄弟從家里屋后山上挖出了乾嘉苗族起義期間埋藏的銅鐵火炮六門。之后，他一面秘密集合兄弟們在后院用石灰、硝銨等研制彈藥，用山上的杉木制作梭鏢等武器，另一面又找來寨上一位親戚，用麻布匹秀了一幅“神賜軍械”的旌旗，打出了“神賜軍械”口號，在杉木坪村大肆開糧放倉，開展抗屯運動。因為正逢過年，家家戶戶缺吃、缺穿，又都需要糧食，很快就得到了杉木坪村六個大寨的苗族群眾積極響應(yīng)，他們把駐在當?shù)氐膸讉€屯官趕出了寨子，并派人日夜守住大寨，不讓屯倉把總及其清兵衛(wèi)隊進村收糧，首先舉起了“抗屯反清”的義旗。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周邊四鄉(xiāng)八寨，受其影響，附近的八里丁牛寨苗族農(nóng)民石貴銀帶著二、三十個同樣深受屯田制度壓迫的苗寨青年，在丁牛寨也組織起了開糧放倉，他們將繳獲當?shù)赝凸俚囊话唁h利的大刀，專門送給住在杉木坪村的石宗四，以示響應(yīng)石宗四“神賜軍械”的口號。
時任湘西地區(qū)邊防總理傅鼐，正在永綏縣城視察丈田、丈土和勒繳民械的均田運動。石宗四、石貴銀抗屯反清的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到了他的耳中，傅鼐得知消息，急忙趕回到縣城衙門，召集永綏廳同知王廷英、清軍守備石季三、千總龍?zhí)砩陀澜椏h上七里民團守備龍長官等一干地方官僚和軍官開會，合謀對策。經(jīng)過一番秘密商議后，傅鼐決定先派民團守備龍長官帶領(lǐng)當?shù)剜l(xiāng)勇兩百余人前去“綏撫詔安”，以觀事態(tài)發(fā)展。不想，這個擔負著維持永綏縣上七里治安的民團守備龍長官，接受了“綏撫詔安”指令后，卻認為僅僅幾個苗民造反，不足畏懼。一路上，洋洋得意的帶領(lǐng)兩百名懶懶散散的清軍鄉(xiāng)勇，毫無戒備地從上七里向丁牛寨開拔。丁牛寨的起義首領(lǐng)石貴銀，得到上七里民團守備龍長官前來綏撫詔安，不為所動。他一方面積極組織寨上參加起義的青年男女們連夜在寨上修筑防備工事，以防范清兵的進剿；另一方面，馬上派人前去杉木坪村與石宗四取得聯(lián)系。石宗四得知消息，認為：“清兵官府的話不可信，就算是真的接受了詔安，也違背了舉事的初衷和目的，絕對不能因此妥協(xié)退讓。而且，這個龍長官僅僅帶著兩百名清兵，就敢深入苗家山寨，可見其相當藐視起義軍的力量，這是個可乘之機。永綏縣城距離最近的丁牛寨，雖說僅有百里之遙，但畢竟是山路崎嶇，不適宜正規(guī)軍隊作戰(zhàn)，像龍長官的這些雍容懶散的民團鄉(xiāng)勇那就更是容易對付了。因此，先殲滅了這股鄉(xiāng)勇，打擊一下清兵的囂張氣焰，一來可以擴大影響，樹立起義軍將士的信心，二來也可以利用鄉(xiāng)勇的武器裝備，增強起義軍的力量。”石宗四同石貴銀，最后相約以山火煙霧為號，各自組織起義軍戰(zhàn)士三百號人，連夜趕到通往上七里與丁牛苗寨必經(jīng)的一帶路邊埋伏，伺機消滅龍長官和他帶來的這股兩百余名鄉(xiāng)勇。
接近晌午時間，埋伏在路邊的起義軍將士們，遠遠地就看見龍長官騎著一匹大白馬，指揮著兩百名鄉(xiāng)勇懶懶散散地開拔了過來，一路接近了起義軍的伏擊圈。要說這個龍長官畢竟是個帶兵的人，眼看著當?shù)厣絼蓦U峻，也不敢再貿(mào)然前行，便命令鄉(xiāng)勇們在山腳下一塊比較平坦的地方安營扎寨，準備吃了“攏里莽”（苗語：吃早飯的意思）再做打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當然六百余名埋伏的起義軍將士也不是吃素的，絕不會輕易放過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隨著石宗四和石貴銀的一聲令下，將士們猶如從天而降，從四周的叢林中和山間道路邊沖殺過來，將正在安營扎寨鄉(xiāng)勇隊伍一下子沖成了幾截。守備龍長官及兩百名鄉(xiāng)勇，一時猝不及防，陣腳大亂?；鞈?zhàn)中，龍長官被起義軍生擒，余下的鄉(xiāng)勇僅僅兩、三人乘亂倉皇逃了回去。龍長官被生擒后，別看往日里驕橫跋扈，這時卻貪生怕死起來，為了祈求活命便向看守的起義軍戰(zhàn)士透露了一個重要消息說：“近日，沙科苗寨把總劉老養(yǎng)準備崔運糧草七十石，運到永綏縣城交倉?！笔谒牡弥讼?，立即與石貴銀商量，兩人決定由石貴銀則立即返回到丁牛寨和杉木坪村，負責發(fā)動兩寨更多的苗族群眾，組織隊伍接應(yīng)。石宗四率領(lǐng)參加伏擊的這六百名將士，前去攻打沙科寨搶奪起義軍急需的糧草。
石宗四帶領(lǐng)六百名起義軍將士，發(fā)揚連續(xù)作戰(zhàn)的拼搏精神，經(jīng)過一天一夜在沙科寨全殲了把總劉老養(yǎng)及其所率的近四百名鄉(xiāng)勇。然而，就在起義軍將士順利奪取了糧食，正在搬運撤退之際。臨近沙科寨不足三十里的上五里洞乍寨把總石老納，接到石宗四帶領(lǐng)起義軍攻打沙科寨的消息，急忙帶著駐扎在洞乍寨的一百名清兵趕來支援。結(jié)果與起義軍的先頭部隊，在壩務(wù)苗寨外圍的官道上正面狹路相逢，隨即烽煙再起。兩軍剛一交上火，起義軍先頭部隊的近百名戰(zhàn)士，就將洞乍寨清兵死死困住在洞乍寨與沙科寨之間不足兩百米的壩務(wù)大灣里，兩軍短兵相接，一時亂作一團。其余的起義軍將士，聞訊隨即全部趕到，一舉將洞乍寨的這一百名清兵幾乎全部生擒，把總石老納被一舉擊斃。石宗四看見殲滅了洞乍寨清兵，知道洞乍寨空虛，便一鼓作氣勢如虎，帶領(lǐng)六百名起義軍將士又順勢攻下了上五里洞乍寨，一時間竟然讓附近的清兵不敢輕舉妄動。此役，起義軍聲威大震，石宗四、石貴銀領(lǐng)導的反清抗屯隊伍，很快就發(fā)展到了四千多人，占據(jù)了丁牛、杉木坪、沙科、洞乍、已彩、豹老、白巖、果坳、嶂架共十個苗寨村落。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