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三十二章　象牙塔拾夢 失落的天堂

　　第三十一章象牙塔拾夢
　　一座壯觀的大門把塵世隔在了外面，不見布衣百姓，只見年輕的小伙、時髦的女郎進進出出，他們中沒有看上去不精神的，也沒有裝扮不合時宜的。月月羨慕地看著他們問大海：“他們都是人中的上等人，對嗎？”“差不多吧！”“不聰明的人，或者是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是進不來的?！薄班牛阋惨煤门?！”月月心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如愿走進這象牙塔，那該多好?。?br /> 　　綠草如茵的校園里，星羅棋盤的花壇上盛開著五顏六色的鮮花，在明麗的陽光下一閃一閃，像滿天的星星，參天的松柏像一把把撐開的巨傘，一條條幽靜的小路蜿蜒伸向叢林深處。層層疊疊的花木，搭構(gòu)出一條條風(fēng)景別致的小路。鳥兒在叢林間跳躍歡唱，不時從一個枝頭“嗖”的一下蹦到另一個枝頭，花枝在風(fēng)中顫抖，鳥鳴在叢林間回蕩，卻不見了鳥的蹤影。隱隱約約的讀書聲從樹陰深處傳來，伴著花枝間潺潺的水聲。“這地方好大?。　痹略赂锌?，似乎比你們學(xué)校還要大！”“農(nóng)校跟農(nóng)學(xué)院根本就不能相比！”大海直言。但月月還是覺得農(nóng)校更親切。
　　“好好學(xué)習(xí)，明年也來這里！”大海鼓勵月月。月月看著眼前世外桃園的仙境，想起了高中生活的艱苦?！拔覀冊偻白?！”大海拍了拍月月的肩，月月從發(fā)愣中回過神來。他們沿著一條兩旁生長著一串串紅花的小路向前行，“這花叫什么名字？”“一串紅！”“真美！紅艷艷的?！贝蠛ｏ@然對這兒很熟，而月月則對什么都感到新鮮。這么大的校園，她還是頭一次來到，園林如此地開闊清新，行人這般地斯文沉吟。
　　“他們在哪兒上課呢？”“在教學(xué)樓里。這時候他們在上課?！痹略孪蜻h處望去，茂密的樹林間露出一座高樓的影子，那里面教授正在給學(xué)生們上課，她仿佛聽見了里面老師與學(xué)生對話談笑的聲音，內(nèi)心里感到一絲絲的愧疚－－自己在這最該用功讀書的時候跑了出來，離開了課堂，在這里看人家讀書！大海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肩，他認為讓月月提前看到美麗的前程對她亦是一種鼓舞。他們繞著偌大的校園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走得筋疲力盡，來到一座宿舍樓前。
　　“現(xiàn)在放學(xué)了，他們在宿舍?！贝蠛Ｕf。月月明白，大海是說她的哥哥已經(jīng)下課了，此刻就在面前這座高樓里，問她是不是想進去見一下。月月一想就害怕，她不想見到哥哥，在這時候見到哥哥會讓哥哥非常地生氣，這么關(guān)鍵的時候到處胡跑！他是她最親近的人，他們血脈相連，親情相依。從她一出生，他就陪伴在她的旁側(cè)，成為她最忠實的伙伴。想到這里她搖了搖頭，哥哥見到她就會馬上送她回學(xué)校去，而且對大海也會非常生氣！這兩個同樣愛自己的男人，他們之間水火不容。媽媽病了，哥哥心里有多么難過??！“你要想去的話我們上去。他們就住在四樓，”大海朝上面指了指，“看，那是他們的陽臺。”“我這個時候見他不好?！薄澳愣嘈牧??！贝蠛]能體會到月月的心思，他覺得上不上去那都是一件很無所謂的事情，月月總想得太多。不過，他愿意依著她，陪她來玩就是為了讓她高興的。
　　他們出了農(nóng)學(xué)院的門，沿著青石小路下坡去。“坡下面就是這地方的中心區(qū)。”大海說。月月以為他會和她回農(nóng)校去，沒想到他還會帶她繼續(xù)逛?！斑@里農(nóng)業(yè)科技發(fā)達，是國家的重點農(nóng)業(yè)示范區(qū)?！狈比A的街市月月沒有興趣。她不再高高興興，大?？粗皖^不語的樣子笑了，他明白她的心思，剛才在大學(xué)的校園里她可一直都很興奮。
　　大海不知道還有什么能讓她有興趣，他們在一家餃子館吃過飯，月月想去這兒的農(nóng)村。六月的天到了正午，太陽火辣辣的在頭頂。拐過正街，后面是低矮簡陋的民房，萎縮在一陣陣熱浪里。月月看著這里，想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說：“這就像我們那地方！”“嗯！”大海在點頭里不得不承認。“整個關(guān)中平原估計差不多都這樣！”其他地方大海也沒去過，不過，既然聰明的月月如此斷言，他想大概也應(yīng)該如此。村舍的后面是一片平整的原野。它也像月月在路上看到的，玉米還沒長出苗，光禿禿的一片，麥茬，一眼都望不到頭。
　　“大海，在這里好不好？”陽光下月月嫵媚地看著大海。大海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這里沒有別人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痹略驴纯此闹?，空曠的田野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她得意極了。他們總是不能在一起，見了面又總要匆匆地分離，現(xiàn)在，上帝安排他們在一起，別人都看不見。她像個孩子一樣可以暢所欲言，說什么都可以不負責(zé)任，總之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大?？粗把圆淮詈笳Z，剛說了什么又馬上忘記，想不起來著急地看著大海，忠厚地笑了，他喜歡她的可愛。每當她歡喜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熠熠生輝，像春天里生機勃勃的苗木，你能聽得見拔節(jié)生長的聲音?！按蠛?，你不說話在想什么？”大海抬起頭，她似嗔似喜地看著他，平和的眼神里永遠風(fēng)平浪靜。他總感到自己想對她說的話有太多太多，但一面對她，又不知從何說起。
　　風(fēng)從靜悄悄的土地上掠過，她斜靠在他的肩頭，伸手觸摸他臉上的胡須，扎得手疼，痛得直在嘴上吹。大?？粗龐赡鄣娜蓊?，輕輕地吻了她一下。那感覺，像溪水流過山石，倒影著峰巒樹木，它無聲無息地流，整個世界都隨著它在轉(zhuǎn)動。月月陶醉了，閉上眼睛，慢慢地享用，“只一下就完了嗎？”繼而睜開黑漆漆的眼眸生氣地問，大海哈哈笑，抬頭看了看遠方，遠遠的坡上有個種田的人在耕作。“有人呢！”他提醒月月。“不要緊，他看不見！”“你呀！走，這兒太熱了！”
　　下午大海和月月來到了她最感興趣的農(nóng)校的試驗田?！靶卵芯康姆N子在這里做試驗，成功后推廣開去，如此說來，做這么大一塊土地的試驗還是很值得的?！痹略逻吙催呎f。大海望著眼前已漸入成熟期的農(nóng)作物，月月從他的眼神看到一種深厚的感情，那樣子就好像他對這些莊稼的感情都要比對月月的深。她生氣地敲打敲打他，他以為是嫌自己走得慢了，說：“走，到前面看去?！蹦抢镉懈魃略陆胁簧厦值挠酌缭诖笈锵律L。棚上的塑料被揭開了。“天熱了！”大?？粗锵碌牟嗣缯f，“農(nóng)學(xué)院的試驗田比這兒還要大?！痹略掳l(fā)覺大海一提到與所學(xué)專業(yè)有關(guān)的東西就馬上來了興趣，對自己怎么就沒這么多的興趣呢。他仔細地察看著那些嫩綠的葉子的生長情況，“前幾天剛施過肥，噴過藥了，作物在這時是各種病的高發(fā)期?！痹略罗D(zhuǎn)過身，看著遠處的夕陽，夕陽紅得像一團火，映紅了天邊的晚霞。與管理莊稼有關(guān)的問題她從沒思考過，她想以后做點遠離莊稼土地的工作。大海沒有注意到月月神情變化，依舊說：“要科學(xué)種田，高產(chǎn)豐收?。　薄澳闶菗臎]有吃的嗎？”月月沒好氣地問。大海明白又讓她不高興了，他陪著她，沿著試驗田的邊緣慢慢地走。太陽快要落山了，月月依依不舍地看著滿目蒼翠的校園，那層層疊疊的綠色里，可愛深綠映淺綠，她又看看身邊這個男孩子，她真舍不得離開??！生活啊生活，你為何總是太匆匆？！
　　第三十二章失落的天堂
　　晚霞映紅了天邊，夕陽像一個大火球，徐徐落下。東方一輪明月早早爬上了天空?！梆罩泄略螺?。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落日殆盡，天空中寂靜下來，素樸的華光，流瀉在寧靜的宇宙。從農(nóng)?；貋砜彀雮€月了，她在外面跑了一圈轉(zhuǎn)回來，感覺像一個夢。它真真切切地發(fā)生過，就在她的生活里，一晃又消失了。夢醒時分，是眼前這間熟悉的教室。
　　第二天大海就送她回來了。前一晚，她還和那個女學(xué)生一起住。當大海告訴她明天送月月回去，她驚奇地問：“怎么剛來，又要走？”大海說：“快考試了?！蹦莻€夜晚，遠方的火車一直在嗚嗚地響，很多事情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她只能對自己說：“我現(xiàn)在是在這里?！碧爝€黑著，大海就來敲門了。他們出了校門，沿著漆黑的路向下走?！昂ε虏缓ε拢俊贝蠛?，語氣和藹。月月緊緊拉著大海的手，她沒感到害怕，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她有著無盡的眷戀和喜愛――大海在這里！
　　大?；仡^看了看月月笑了。他喜歡她，從多年前，他看見她那一眼起。那天他放學(xué)來到她的教室，看見她在收拾書包?！斑@個人以后會是我老婆！”他在心里說。她沒有注意到他在看著自己，依然自得又快樂。她的神情熱切地喚醒了他，熱烈地呼喚著他。一種巨大的力量召喚著他要努力，要改變現(xiàn)世人生。生活有她是幸福的，他從沒發(fā)覺讀書生活的辛苦，因為上學(xué)就能看到她，上課他搶在她的前頭發(fā)言，考試他總要拿自己和她來個比較。他感覺一天天他們之間的差距縮小了！考取全縣的頭名狀元他想起了她――生活的船把她帶到了另一個地方。但他相信，她還在，在他的意念里，在他的生活中－－一紙信箋溝通了他與她的聯(lián)系。想到這里，他心里有說不出的幸福。
　　火車上，他不說話，一個人打著游戲，神情投入。月月看著這個男人，他一寫信就說他有多么多么地想念她，對她有說不完的關(guān)心，可現(xiàn)在她就在他的身邊，卻不見他說一個字了。她期待著，這種感覺怎么就沒有了呢？大海把她送到縣城十字路口，這里離學(xué)校僅幾步之遙了。他看著她，眼神里有一種她讀不懂的東西。她覺得他好像總有很多話想對自己說，都說不出口。她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還是怎么了。那種深深的東西，它隱藏在他的心里，仿佛一種不能改變的命運――她什么都不能知道！
　　知道月月出去看大海之后，趙子峰說了一句：“你都不害怕把你跑丟了！外面殺人犯到處流竄！”月月聽了只覺得很搞笑。精神的力量是巨大的，那種幸福的味道哪怕是冒著危險也要追尋。大海走后寄來一封信，信的內(nèi)容很平淡，只說他在那里好好的，同時也很委婉地說了一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旱讓生活變得更加困窘。”月月想，他也是學(xué)生，跟自己一樣在外面讀書，或許沒有多少錢。自己這一去，吃飯，加上車票，讓大海破費了。
　　中午放學(xué)時，月月在宿舍前碰到了來看望她的爸爸。“爸爸！”看到爸爸還像往常一樣的精神，月月高興地跑上去。玉華看見女兒，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他愛這個女兒，從小就慣著她長大?，F(xiàn)在看到他出落成了大姑娘，也眼見著要變成一個大學(xué)生，他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從一個大布包里拿出一些蒸饃和菜卷?！鞍职?，這是誰做的？”“我做的。昨天稱了二斤韭菜?！薄拔乙虌屇?？”“回她家去了?！薄鞍?，你現(xiàn)在不出去了？”玉華沉重地搖了搖頭，說：“要照顧你媽媽，你媽病了。”隨后他笑了，從身上取出八九十塊錢來給月月。月月從沒有拿過這么多錢?！澳愣寄弥?，要把生活搞好?！彼戳丝粗車燥埖暮⒆觽儭！拔一厝チ恕！?br /> 　　月月不知道爸爸回家后就去了省城。她拿著這些錢想起了大海。她寄給大海五十塊錢，說錢雖然不多，但夠你生活所用。大海收到后非常驚喜，他本打算要苦挨過這段日子。月月對他的高興沒有反應(yīng)，因為真的，高考要來到了！
　　大海回來的時候馬上來看月月。天剛黑，月月在門前扇著扇子給母親熬藥，柴火她總燒不旺，藥鍋在一股黑煙上不見動靜。她急著扇扇子，可煙卻越來越小。振中從里面出來，他走到爐子前，看看上面的木柴說：“都滅了，還扇呢?！彼皇侄似鹚庡佉皇职褷t子里的柴火取出來，找一塊紙片重新點上了丟進爐堂，看著火大起來，給里面加一點木柴，頃刻間，紅紅的火苗竄起幾寸高，一閃一閃地蹦出了爐堂，振中給里面又加上幾片木柴，看著火焰從下面燒上來，把藥鍋重新坐在爐子上，對月月說：“現(xiàn)在看著燒?！逼鹕砘匚堇锶チ恕?br /> 　　振中剛走，大海就來了。他從高高的石臺下跳上來，看看爐子里的火，又看看藥鍋。此時鍋里已經(jīng)冒起了泡泡，掀得中藥直往上泛?！按蠛＃悴贿M去看看我媽？”“急什么，早著呢？”大海顯得很不耐煩。月月遲疑地看著他，媽媽病得這么重，他到了門口，居然都不進去看一眼。心馬上涼了下來?！翱荚嚳嫉迷趺礃樱俊边@個問題大海問得很嚴肅。月月卡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一直覺得自己好像這三年有很多沒有學(xué)好的東西，需要復(fù)讀一年，明年考個好學(xué)校。這時和大海一同來的女生柳妹走上來對大海說：“我們回去吧?！贝蠛Ｂ爮牧肆玫脑掚x去了。夜暮下消失了他們的身影，大海怎么是這個樣子呢？他是個很靈性的男孩子，卻總做些讓她無法理解的事情。鍋里的藥熬了半天也該好了，振中從里面出來，端走了它。幸虧剛才哥哥沒看見大海，否則他們又要吵架了！
　　高考，她不知道都考了些什么?？傊X得所考內(nèi)容對自己都很不利，她已經(jīng)做好了明年復(fù)讀的準備。十幾天后，振中打算跟母親一起去縣上的鐵路醫(yī)院看看病，他跟月月商量著怎么個去法。月月拿不定主意。媽媽還是老樣子，盡管她很努力，每天起個大早，在院子里來來回回地走，她走得很吃力，一邊走一邊用左手摟著右手，努力地向前邁出一步又一步，身體左右搖晃著，月月看著媽媽，痛苦地閉上眼睛。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媽媽病成這個樣子！她多希望媽媽會一天天好起來，就像人感冒了吃藥打針之后就會再好起來一樣。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媽媽不見好轉(zhuǎn)。這次，哥哥帶著她去瞧病，她想，去就去吧，她在家里看門?？墒钦裰泻孟裼植皇沁@個意思。
　　振中帶著母親出門去了，臨走時對月月什么也沒有說。月月在毫無希望的等待里度過一天天難挨的日子。她有時盼望著媽媽忽然又像以前了，有時又想著――不，她從來沒想到她會收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她不做這個好夢，凡事有努力才會有收獲。
　　母親沒有帶給她好轉(zhuǎn)的奇跡，當她看到媽媽回來，她還是老樣子，跟在哥哥的車子旁。只是她一進門就很憤怒，指著月月生氣地說不上話來。“我們?nèi)タ茨愕某煽兞?，你沒考上?！闭裰泻芷届o地說。盡管這個消息她早預(yù)料到了，可是，當她看到那張成績單時，還是感到萬分的痛心。像一把尖刀深深地刺透了她的心臟，那么深地扎進去，觸及到她的靈魂?；钤谑郎鲜且环N痛苦，她這樣理解。人為什么要活在這個世上呢？到世間來是為了什么？“吳老師說是判錯了，你看你要不要去西安查一下分數(shù)?？墒遣畹锰h了，去查也是白查?！彼蛩闳ゲ?，一種巨大的憤怒激惱了她?？墒堑人帐昂靡鲩T，她想起來了，她要考慮的是復(fù)讀。同時她也知道了，他們?nèi)目瓢嘀豢忌狭粟w子峰一個人！
　　趙子峰在吳老師的眼里是沒有希望的一個，可就是他，為吳老師創(chuàng)下了校級先進的榮譽。這個“獨苗”足以讓他驕傲地抬起頭，別人也會因此看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