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婆婆的米花糖
在每年年末的忙碌中,就算沒有任何網淘,都總會接到一個快遞小哥的電話:你有快遞,大包,很沉。想辦法取了快遞回來,打開,又是一個四四方方锃亮的鐵皮箱子,有明鎖。開蓋,一陣熟悉的香甜氣息撲面而來:又是滿滿的一箱各種材質手工精心切制的米花糖!遠方的婆婆親手做了郵過來的!
畢業(yè)工作后曾有些顛沛,換過幾個單位幾個地方,冷暖自知。自從有了婆婆,婆婆遠在千里之外幾年難得謀面,但就算謀面,她一口的浙江方言常讓我摸頭不著腦,只能回應傻呵呵地笑,我笑,婆婆也笑。婆婆的米花糖每年都在最冷和我最忙的時候,通過郵政、通過快遞,穿越千山萬水送達我的手里,不管我們身在何方!婆婆送米花糖的方式這些年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從前是半個月的郵政寄件,到現在三天的快遞抵達,從前是一周的郵政信件告知,到現在是電話實時,甚至還在侄子的幫助下先視頻讓我們過過眼癮。唯一不變的,卻是這一樣大小一個模樣手工敲制的鐵皮箱子,同樣香脆同樣味道同樣厚薄的米花糖,滿滿一大箱子, 用塑封紙仔細地包存著,沒有回潮也沒有任何破損。這么多年,所有在過的地方,我們的同事朋友、老家的親戚同學、到后來包括女兒的小朋友們,都咂著嘴巴吃過了婆婆的米花糖。 一直不變的香甜味道,那是遠方婆婆溫暖的味道,陪著我們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米花糖應該是中國各地傳統(tǒng)年味里最傳統(tǒng)的一味,大江南北,米花糖的影子無處不在,只現在漸漸少見了。小時候在的地方偏遠,西南邊陲大山環(huán)繞的一個少數民族混居地,每每接近年節(jié),不管是彝族還是傈僳族,家里最有經驗的老婆婆都要花個三天三夜熬煮麥芽糖,炒米花,做米花糖。我們是跟隨父母的一群外來小孩,簡陋的家當和忙碌的父母不可能給我們準備這奢侈的年味。當村子里四處飄蕩起摻雜著米花糖香甜的年味時,我們往往饞得無處躲藏。當地的鄉(xiāng)親大都言語不通,但很和善,只要碰到四處閑逛的我們,就拉到家里,笑瞇瞇地給每人一塊琥珀色的麥芽糖、一個米花糖球。他們的麥芽糖熬得清清亮亮,米花糖切得規(guī)規(guī)整整,球形的米花糖,那是專門為小孩子們準備的。于是我們非常愛串門,一個又一個的春節(jié),吃著村子里各家的米花糖,在香甜的氣息里漸漸學會了當地不同民族的語言,交上了有趣能干的朋友,悠哉樂哉地度過了我們的童年。
后來我們都陸續(xù)離開了那個小山村,城里豐富洋氣的零食讓街頭的米花糖黯然失色,漸漸就消失了。去鄉(xiāng)下親戚家做客,他們拿出來待客的也都是花花綠綠的糖果和糕點。經年的成長,為求學、為工作,東奔西跑,昔日的伙伴們早已失散,當年滿口順溜的民族語言早已無法開口表達,童年的米花糖也漸漸在記憶的長河里沉了底。
直到我收到了婆婆寄來的第一箱米花糖。記得當時打開箱蓋那一刻我那諾大的驚異:千里之外婆婆的米花糖和我記憶深處童年小山村的米花糖,居然是一樣的香甜味!且不說遙遠的地域差異、千山萬水閉塞的交通阻隔,民族語言和傳統(tǒng)習俗也大有不同啊。不起眼的米花糖卻硬是把這遙遠的距離和過往的歲月串在了一起!我實在無法琢磨是怎樣一種神奇的力量把這樣不起眼的一個過年的吃食小傳統(tǒng)在不同的民族和地域里傳播。
童年在小山村鄉(xiāng)親們家里吃過的米花糖,那是他們精心制作的年味,用最香甜的味道帶給老人、孩子、支撐全家辛苦勞作的大人、以及如我們這樣當時不知身處何方的外來人一種幸福的歸屬感。如今婆婆每年如期寄來的米花糖,打破了地域的阻隔,打破了語言習俗的障礙,傳遞和維系著濃濃的親情和溫暖,小小的米花糖四處洋溢著長輩對小輩們的愛護和牽掛。
我們每年收到婆婆的米花糖,都會分出好多份,送給要好的朋友和身邊的親人,閑暇就著茶細細品味,香香甜甜,不油不膩,滋味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