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心愿】陪護(hù)淺見(征文.散文)
冬日的陽光灑在病房,渡上了一層金色,一絲溫暖,預(yù)示著一個好兆頭。
今天是我在醫(yī)院照顧阿奶的第九天,在這九天里,阿奶被多次下了病危通知,每一次都是那么的讓人心驚膽戰(zhàn),好在昨天阿奶病情好轉(zhuǎn)趨于穩(wěn)定,醫(yī)生說再觀察觀察,如果病情穩(wěn)定了,就可以轉(zhuǎn)入普通病房了。
回顧這幾日,吃沒吃好,睡沒睡好,還隨時繃緊著神經(jīng),看著阿奶,就怕阿奶一下就過去了。
阿奶說,人死的時候,身邊得有人守著,這樣到了閻王殿才不會欺負(fù)你,打你,因為你是有后人的。
我自然是不信的,不然也不會學(xué)了醫(yī),在我看來人死了,無論怎樣都是塵歸塵,土歸土,這世上能記得你的人不見得多少。
這幾日里,見到了很多看似平常,實則窩心的事兒,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阿奶病情穩(wěn)定后,轉(zhuǎn)入了普通病房。同病房的,算上阿奶,有三個。一個是女五保戶,一個是自稱四世同堂的老婦。
女五保戶,今年66了,無兒無女,屬于那種典型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初次見到她時,給我的印象并不好。在病房里隨地吐痰,個人衛(wèi)生也是邋里邋遢的,還好她的病床在靠窗的角落,并不怎么妨礙到我們。但處于真正“同病相憐”的緣故,阿奶常在精神頭好的時候同她說笑,有時我出去打熱水了,隔得老遠(yuǎn),在走廊盡頭的時候就能聽見她倆的大笑聲。
我背地里囑咐阿奶,莫要與那人打交道,這樣的情緒起伏太大對身體并不好??砂⒛陶f,這有什么?她一個孤老太太能把我吃了不成?再說了,她到底是一個人,我同她說說話,也能遼以減少她寂寞些。
一時間,面對阿奶的說辭,倒顯得我思慮不周,小心眼了。日子久了,女五保戶也不像之前那樣隨地吐痰了,常常換衣修剪指甲,自覺的打掃衛(wèi)生。我同阿奶說,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阿奶躺在病床上,笑瞇瞇的對我說,我同她說了,這病房是公家的,不是她自個兒,不能想干嘛干嘛。我笑道,可不就是這個理,醫(yī)院本就容易相互傳染,如果不做好防護(hù)措施,受罪的還是自己。
另一個同病房的老婦,我稱呼她為婆婆。她經(jīng)常與我和阿奶說,她有四個孩子,六個孫子,兩個曾孫??稍谕粋€病房那么久,我與阿奶從未見過她所說的孩子孫子的來探望過她。就連她的早餐,有時都是我代買的,阿奶背地里說,都是可憐人,能幫一下就幫一下吧,我點頭稱是。
病房三人相比,阿奶算是幸福的了。盡管親人們也不常在身邊,但每每有何不適,我們做晚輩的皆是“有求必應(yīng)”,若是生病住院,更是二話不說,伺候在跟前。
我母親是個直腸子,常同阿奶說,老太太,你現(xiàn)在都八十了,家里的地不需要你種了,活兒也不用你忙了,我們做兒子媳婦兒的能養(yǎng)活你,干啥一把歲數(shù)了,還這么折騰呢?好好享福不好嗎?
而阿奶的回答是,人老了,就容易多想,我要是跟著你們過活,還不得讓你們糟心?還是呆自個兒屋里自在些。
剛上一年級的小侄女兒聽見了,嚷著說:“祖祖(曾祖母),你就和徐良唱的一首歌一樣?!?br />
“啥歌?”阿奶問。
“犯賤?!毙≈杜畠焊纱嗟拇鸬馈?br />
阿奶哼了一聲,便拄著拐杖回了屋,直到晚飯的時候才出來。
小侄女兒的無心,無疑是讓阿奶多心了??墒窍胂耄幢闶峭詿o忌,也是不該這樣說的,畢竟阿奶到底是長輩。
小侄女兒被堂哥狠狠地揍了一頓,接著堂嫂又在晚飯的時候批評了一頓后罰跪在桌前,直到阿奶落座,看不下去了,才將小侄女兒拉起來,抱在懷里哄了又哄,直喚到,我可憐的小孫孫誒……
可是我又如何不知,小侄女兒才四歲不到,哪里曉得什么歌手徐良犯賤啊。不過是大人們的一番“苦心”而已。
但從那之后,阿奶便與我的叔伯嬸子們一家生活,有時也來我家住上個幾個月。每每如此,我母親都說,對嘛!這個樣子才像老太婆過的日子嘛。阿奶但笑不語。
阿奶出院的時候,是臘月二十九,再過一夜,便是新年了。
可與阿奶同住一個病房的那兩位老人,卻是無人問津,除了每天早上查房的醫(yī)護(hù)人員問問他們的病情外,基本上就她兩在病房。
阿奶與我說,瑜啊,你說這人老了咋就這么不遭人待見???
我回道,話也不能這么說。久比如您,您老了,我們不待見你嗎?
阿奶靠在床頭說,當(dāng)然不是啊,我可比那兩老太太有福氣多了。
我一邊收拾,一邊點頭笑著。心中卻不是滋味了,都說人老了總愛胡思亂想,今兒我是在阿奶身上見識到了。
和同病房的兩位老人告別時,女五保戶塞給阿奶一包東西,我打開一看,竟是一張張非常漂亮的剪紙。我和阿奶都推辭不要說,您留著吧,給這病房貼上,還能看著喜慶點。女五保戶說,我的時候早不多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我很感謝你阿奶之前陪我說話聊天兒,我也沒別的,就剪了點剪紙,也不是什么貴重玩意兒,就收下吧。
那個自稱四世同堂的婆婆呢,倒還算不客氣,臨出病房時,和阿奶依依不舍的擁抱了下,口里卻叫著,老姐姐誒,不知道咱倆這次見后,還有沒有機(jī)會再見啊。阿奶直抹眼淚道,會見的,會見的。而我呢?背著一個背包,懷里抱著一個袋子,早已是被感動得淚流滿面。
一時間,眼睛也紅過了,眼淚也流了,唏噓間才明白,有時的萍水相逢,一時的善意給予,竟會給人帶去別樣的溫暖。
離別在即,我在心里衷心的祝愿兩位老人,早日康復(fù),共享安樂。
當(dāng)年三十,我將女五保戶送的大紅剪紙貼滿窗戶的時候,阿奶正靠在躺椅上半瞇著眼睛,微笑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