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小日子(散文)
我們夫妻倆就同坐窗下,
她繡她的花草,
我裁我的皮包。
窗外落葉無聲,
屋內(nèi)時光靜好,
很有一種讓人心動的美感。
……
讀著陳道明寫的這段文字,我在陽臺,看著書,聽鳥鳴;他在廚房,淘洗綠的青菜,腌制白的蘿卜;丫頭呢,書桌前坐著,認真思考習題,一支筆在手中忽而轉(zhuǎn)、忽而旋……
時光如水,清澈見底,細節(jié)里的脈絡,纖細顫動。
這樣的日子,靜謐,祥和,平淡,讓人歡喜。
人們稱這樣的日子,是“小日子”。日子前加了個“小”,無端生動,安謐里溢著明媚,煙火中透著恬靜。
小時,媽媽喊我,不喊全名,喊我“小霞”,一個“小”字,聽著溫暖,三分親切,三分寵溺,還有三分愛憐。
小日子,輕讀這三個字,如將一顆新鮮的荔枝放在嘴里,輕輕一咬,那香甜的汁,帶著“小甜蜜”、“小確幸”、“小滿足”,在口腔里滿溢而來。
小日子,細微、尋常、精致、玲瓏,沒有轟轟烈烈,沒有鮮衣怒馬,卻是潤物無聲,細水長流,仿佛新鮮的空氣,仿佛花間的雨露,仿佛夜夜懸在頭頂?shù)脑铝痢?br />
小日子里遍布柴米油鹽,遍布安康喜樂。你在,我也在,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花開著,鳥叫著,我們放下手中的事,相視一笑。小小的懂得,小小的情意,小小的交流,日子輕盈圓潤,有了溫度。
如果,你年輕氣盛,如果你向往遠方,你會看不到“小”,你會對“小”嗤之以鼻。你以為,未來充滿幻想,充滿新奇,海闊天空憑魚躍,你以為耽美于小日子,會消沉意志。
唯有經(jīng)歷歲月的沉淀,看過繁華,嘗過離聚,才會珍惜小日子的飽滿與生動。
外公與外婆,九十高齡倆老人,守著小院子,過著小日子,讓人羨慕。
小小院落,白菜青,絲瓜翠,水嫩的小蔥,掛著露。外婆踮著腳,將剛洗過的衣裳往繩子晾,外公抓一把細米灑向地面,一個說,老頭子,把今兒母雞下的蛋,好好存著;一個說,老太婆,土豆差不多長大了,可以挖了,周末給孩子們嘗嘗。小日子是什么?只不過是平平淡淡的碎語,有一句,沒一句,牽著絲,拉著線,交織著歲月靜好的底色。
于外公外婆而言,小日子里最大的好,便是彼此一直相互陪伴、相互扶持。
那年,外婆摔了,腿骨折,外公在手術(shù)室之外,盯著手表的分針,大氣不敢出。及至手術(shù)成功,外公喜極而泣,一雙老眼,淚花灼灼……
這便是生活,誰也不確定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將小疼痛、小心酸、小傷感,一一釋懷。淡泊寧靜,樂觀知足,將小日子過成細細的水流、輕輕的風。
這便是好。
唯喜,將小日子經(jīng)營得風生水起的小女子。
文友琴兒,善養(yǎng)花,善讀書,善寫字。她的喇叭花、吊蘭、銅錢草,娉婷生動,發(fā)芽、抽莖、長葉、開花,她用照片一一記錄。她亦常寫字,寫日常,寫瑣碎,寫平淡的似水流年,她筆下的文字,深情、精致、飽含深意。她一直努力,用柔軟溫潤的心將小日子盤活,將疲憊趕走……
那個叫彼岸的女子,讓人羨慕。她常年居住在小鎮(zhèn)里,讀書、寫字、煲粥、插花,一身棉麻的裳,空蕩似風;一襲牽牛花,繁盛似錦。她將世俗盤剝,坐在自己的意愿里,讓文藝與小資融入小日子。
生活雖然庸常,卻也密布吉祥,日子即便瑣碎,依然靜謐美好。
常常的,她坐在小院里,看日升日落,看絲瓜與向日葵競相開放,看牽?;ǖ尼♂@p繞如簾。
如此這般小日子,質(zhì)樸簡單,深情迷人,仿佛綠色的植株,新鮮、蓬勃、恬靜。
年歲漸長的我,不喜熱鬧,不喜交往,唯喜在小日子里的怡然自得。
清晨,去菜場,擠在攤位前,挑選、問價、過秤,一忽兒功夫,左手大西瓜,右手豆腐、玉米、九節(jié)蝦,沉甸甸,憨實實,雖然重,然而,一想到丫頭大呼好吃的樣子,忍不住微笑。
廚房里,油煙四濺;陽臺上,衣裳飄蕩;書桌上,一杯綠茶,裊裊飄香。
這是我想要的小日子,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自由支配,買菜、烹飪、洗滌、閱讀、寫字、聽歌……
孩子依偎,他在身側(cè),書架上的花兒,一朵一朵開,窗外的月亮,一寸一寸飄……
寫下這些字的時候,忽然想起牛郎織女,許仙白娘子,他們一生所求的,不過也是尋常安穩(wěn)的小日子嗎?
沈復的《浮生六記》,讓那么多人喜歡,亦是因為日常。布衣蔬食的歡愉,夫唱婦隨的情投意合,此種小日子,讓人羨慕向往。會過小日子的蕓娘,亦成為中國文學史上最可愛的女人。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傍晚的夕陽,靜靜地涂抹,屋角的南瓜纏著藤,開著金黃的花。那個只有五歲的娃娃,拿著畫筆坐在家門口的板凳上隨意涂鴉,一忽兒畫彩虹,一忽兒畫白云,一忽兒畫撒歡奔跑的小狗。她坐在窗口,穿針又繞線,為一件衣裳釘好一顆紐扣。他呢?拿著燈泡,站在梯子上,試著將那個不夠亮的燈泡給換下來。
她抬頭,說,小心點!
那個娃娃抬起頭說,爸爸,小心點!
他笑,輕輕的,甜甜的,滿足的。
“啪”的一下,燈亮了,嶄新,明亮,懸在頭頂,仿佛一個晶瑩圓潤的小月亮。風吹,燈晃,一屋子銀白的光,輕輕蕩漾……
此刻,耳邊響起了龐龍的歌曲——《幸福的兩口子》:
記得你愛穿白裙子
我最喜歡你的大辮子
站在河里光著腳丫子
數(shù)著天空飛過的小燕子
一起坐在家的小院子
你笑我變成老頭子
我笑你變成老婆子
……
聽著,莞爾。這樣的小日子,處處尋常,遍地瑣碎,隨手掬來,有珠子琳瑯,祥和、溫潤、深情,閃閃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