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遠(yuǎn)夏(組詩)
《偷懶》
我是我自己的孩子
聲討而又原諒著
她整個夏天的慵懶
看在她每天行色匆匆的份上
看在她行色匆匆時
目光尚未呆滯
驢子的一生
也不是總在拉磨
在草原上吃草、撒歡兒
用尾巴左右拍打蚊子
倔強(qiáng)地撞著夕陽不肯回家
嗷嗷地嚎叫
吡出的大牙無限任性…
我也要有這樣的時刻
什么實事都不做
就這么發(fā)呆
直到夏天變黃
還愛咋咋地
《夜》
把一切包括進(jìn)去
夢
比讀過的所有詩行
都真實
比所有縱橫的情懷
都冷靜
無法熄滅的焰火
只在此時
溫柔的彈跳
它不同于白天
任何一種表白
你看著對方的眼晴
周遭又涌出很多眼晴
只在此刻
只有這種焰火
溫柔的跳動
對著真實的你的夢
成天照耀
《臨街》
把濃蔭里的故事
分成若干章節(jié)
此時
疲憊的心思
成為引子
寥寥然
一個 空
城市以外的雞鳴
草原之上的奔跑
我坐著思念的原野
斷斷續(xù)續(xù)
養(yǎng)成頑疾
一條街的聲音
定會隱去
包括這些年
我臨街時的
這些情節(jié)
《黎明》
我得細(xì)心去呵護(hù)
這樣一個時刻
告別昨日的混沌
一切從頭開始
參天綠樹的罅隙里
一滴圓溜溜的水珠里
太陽
都是獨個兒而精巧的
你細(xì)細(xì)地揣摩
哪一眼
不是生命的意義
應(yīng)該就這樣開始
黛青的天色
低飛的嫩鳥
小城外遼闊的草場
生活在屋里卻一直寬廣
天天興奮
就這么開始
《藍(lán)色的愛》
看看這位發(fā)燒的母親
一天比一天羸弱
她開始回想自己
藍(lán)色的一生
無數(shù)神奇的生命
都是她一滴一滴
孕育而出
她把這生命的源泉
稱做水
她說她健康的時候
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豐滿的身體
會因缺水而乳液干涸
從未想過停止孕育和哺乳
從未想到吸干她乳液的兒女們
還要吮食她的血液
和肌骨
她因此飲泣
滾燙的淚水使
大地灰干
冰川斷裂
《無詩的早上》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鼻癌老人的假鼻子
七旬老人的歡跳
他倆一起明朗調(diào)情的樣子
讓我看開了未來
鄰家有個要強(qiáng)的女人
她毫無死角的衛(wèi)生
讓我回來反省生活的狀態(tài)
我想:日子不能煩亂
怎樣都要生機(jī)勃勃
涌起的感受不能浪費
無須成詩
但要記錄
《若望》
若望不是個空洞的名字
因為曾被某行詩句擊中
這詩句一定從哪里穿過
貌似你踟躕的某一刻
我們都放眼熱愛著
這充滿情節(jié)的世界
罪惡的良善的
欣喜的絕望的
從任何一個點去俯瞰
總還會盈滿淚水地
熱愛
這時
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一個名字
我知道
這不是一個空洞的名字
它會和我一起和
生活的歌
《暑氣》
在使我急躁的東西里
有一盆臟碗
一堆長毛的桃子
兩個婁掉的西瓜
一杯水養(yǎng)葉上的蒙塵
和蒼蠅拍上粉碎的尸體
它們看起來能夠改變
我一動手就能
然而,還有其他一些痛楚
比如:我不愛的人
和我不得不愛的人
他們都騎在暴露的馬達(dá)上
轟隆隆地向我沖來
一波一波一波一波
向我涌來
在暴亂的節(jié)奏里
我純粹不知道
為什么而生
為什么茍且地
如此悲壯
《星期六》
雜草和書都在他的院子里
牛肉燉得很純凈
奶茶香得挺淡
他不遞我,我自己端
眼眸各自低垂
但此刻并沒有心事
斜躺在午后的帖床上
聽他訴說蒙古觀念
他用漢語表達(dá)的
也不知道還不是事情的本質(zhì)
他說:悲傷和束縛
在哪里都一樣
年輕放蕩地過去后
所有的駿馬
都只會靜靜的吃草
《這么好的陽光》
只活在自己的日子里
陽光灑滿的小屋
我有些斑駁的書桌上
一切舊的很清鮮
抓緊時間喂喂我的小魚
進(jìn)廚房把今夏的大黃杏送進(jìn)冰箱
聽水壺吹開口哨
像此刻我哼著小曲兒的心情
我可愛而不起眼的小花兒們
昨天剛出門曬過太陽
侍弄它們的時候
也像抹掉了心里的苔蘚
好了 好了
就讓咱們一起明快地活著
讓掉在地上的陽光
每一塊兒
都沒有背影
《我的老師》
我的小學(xué)老師
只有小學(xué)文化
一輩子活在農(nóng)村
一輩子只教農(nóng)村娃娃
老師的名字叫周國生
全班孩子的字體都隨他
他落在黑板上的端正
他握住小手時的專注
他中山裝上永遠(yuǎn)緊系的第一??圩?
他模板一樣的身姿
站成雕塑
站滿農(nóng)村孩子的一生
周老師一生只教小學(xué)
因為他只有小學(xué)文化
除了老老實實啟蒙
別的什么都不會
《那一座山》
常常悲戚
把生存視為高山
多少難以平復(fù)的心境
疲累地
倒成一地衰草
無法企及的美景
總在山巔
那些混雜著絕望的登攀
一波一波地啟程
所有的桀驁
都會歸于塵土
像溫柔的風(fēng)
終會削去山的棱角
我
贊美這悲觀主義的花朵
決定像它一樣
常常含著淚水
和命運(yùn)輝映
《那一片?!?
如果我能看到海
只跟它許一個最大的愿望
化成一滴水
融入它的懷抱
在海的懷抱里
偶爾
被一只鷗鳥銜起
飛上藍(lán)天
和白云游弋
也終會再回落
回到生命的源頭
然而
我還是更期望
平靜地蕩漾
仰視陽光潑灑的日子
我波光粼粼的神態(tài)
折射給岸邊一些什么
我背后的深處
到處都是自由的生命
它們托起我
游向永恒
《初吻》
月亮和星星
第一次發(fā)光
銀輝不落的仲夏之夜
我跛行的身體
在你粼粼的波光里跌倒后
曇花兒開了
我相信
那晚所有的呼吸
和閃亮的眸子
都花兒一樣悸動
習(xí)習(xí)風(fēng)中
顫粟相迎
發(fā)生在夜晚的
都是夢
煙塵一落
多年以后
我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