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官場那些事兒 ——小說《滄浪之水》賞析
小說《滄浪之水》以細致入微的心理刻畫和牽動心腸的故事情節(jié),描寫了醫(yī)藥學研究生池大為走上工作崗位之后的苦辣人生經歷。作者閻真描述的池大為的人生仕途,每一個階段都是很鮮明,有特色的。他經歷了當初對正義的堅守,經歷了沉重的打擊,又經歷了八年的沉默之后,特別是在這期間經歷了處處碰壁的種種磨難,終有所悟。他醒悟之后,洗心革面,重新調整和改變自己的人生方向,經過不懈的“努力奮斗”,最終走出了自己的人生輝煌。小說《滄浪之水》是一部撕開華麗外衣,直面人生的現實主義作品,充分揭露了官場上或明或暗的潛規(guī)則,讀后讓人對人性百態(tài),官場沉浮,以及對權利欲望有著深遠的沉思。
一
小說的主人公池大為,是名牌大學走出來的知識分子,初出茅廬的池大為身上不但充滿了天真幼稚的書生氣,也承襲了父親老一輩知識分子正直的性格和正義的骨氣。
池大為走上工作崗位之初是很幸運的,有衛(wèi)生廳馬廳長的賞識,有廳辦公室這一讓人羨慕的位置。然而,在這樣優(yōu)越的工作環(huán)境中,卻很難改變一個人固有的良心和良知。作者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池大為對正直正義的堅守和對不公不平的抵制過程,講述了池大為參與廳里文件的起草,感受到花錢包賓館的浪費;講述了花更大的巨資購買小轎車,一臺車每天的消費,比自己一個月的工資還高,實在是讓自己心疼。通過對這些事情的心理反映,展示了池大為對社會的良知、責任和正義的人格。給我印象極為深刻的一幕是馬廳長鼓勵大家敢于說真話:“我還是那句話,讓人家說話,天不會塌下來?!背卮鬄閷︻I導的話信以為真。在民主生活會上:“先說到去賓館起草文件,再說到小轎車,把帳都算了,最后以醫(yī)務工作者的人道情懷作結?!彼f完之后當即感覺現場的氣氛不對,同事吃驚的表情,特別是馬廳長借口有事離開了會場,讓他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果然,不久之后,他被調離了衛(wèi)生廳大院,被調到了看似很輕閑的中醫(yī)學會。從此他的優(yōu)越位置喪失了,在中醫(yī)學會這個被人遺忘的角落里,他一坐就是八年。
這期間,提職晉級分房等,一切都與他無緣。盡管生活給他帶來許多痛苦郁悶和內心的不平衡,但在一段時間里,他依然恪守信念,堅守心中的正義。然而,身邊一些人的發(fā)展變化,特別是丁小槐這樣的“小人”都坐到了處長的位置,擁有了位子,房子,車子等,讓他感受到了權勢與尊嚴的關系,他飽嘗了被人尊重與蔑視的恥辱。特別是兒子燙傷后一次次的“碰壁”經歷帶給他的心靈撞擊,讓他體驗到了現實與理想的激烈碰撞,品嘗到了跌倒的滋味。深思之中,他對人格的尊嚴、自身的清高發(fā)出了質疑,對位置與能力做了鮮明的對比。最終,一個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熏陶啟蒙下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一個清高、自尊、正直的年輕人,終于把自己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丟棄了,終于放棄了知識分子的價值底線,宣布殺死過去的自己,重新做人。于是,在功利主義的人生原則下,他改變了做人原則,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官場之中,走上了他改變命運的探索之路。
二
官場的潛規(guī)則是人人皆知且不言而喻的事。
“為了贏得自尊,我首先必須放棄自尊,以柔若無骨的姿態(tài)進入那個彎曲的空間,經過了這么多年我才明白了這個道理。”走過了八年的渾噩人生終于夢醒之后,他下定決心改弦易轍,“發(fā)誓要從新做人”。為了贏得自尊,池大為不得不放下自尊。他以兒子做借口,接近已經升為處長的丁小槐,甚至給他送禮。盡管丁小槐是他當年的死對頭,但為了改變命運,他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尊嚴。盡管對他來說這是一種恥辱,更是讓他痛苦的舉動!
當他有機會靠近馬廳長時,更是抓住一切機會表現自己的忠心和誠心。馬廳長的孫女渺渺感冒發(fā)高燒,而省醫(yī)院里的護士都走針了,做護士的妻子董柳,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發(fā)揮了巨大作用,池大為借此天賜良機開始走上了“正途”。
中醫(yī)研究院舒少華還沒有察覺到池大為的微妙變化,勸說遭受打擊的池大為簽名,聯名搬倒廳長馬垂章。經過晏老師的指點,池大為把這一情況連夜向馬廳長作了匯報,取得了馬廳長的信任,并讓他去做一些只能很親近的人才能做的事情。此后,“馬廳長打電話也不回避我,使我感到更親近,他已經把我劃到那個最核心的圈子里去了。”池大為在行動上靠近領導,處處往領導心里做事,自然也從領導那里得到了許多回報。池大為重新找回了自己,感受到了靠近領導的實惠?!跋胂脒@一年的變化,真有一點要飄起來的感覺。老婆調動了,房子有了,職稱有了,位子有了,博士讀上了,工資漲了,別人對我也客氣了,我說話也管用了?!?br />
小說中有一個對池大為的人生轉變非常重要的人物——晏老師。他是一個在人生道路上跌倒的知識分子。他聰明睿智,對人生大徹大悟,對官場了解透徹,深知官場的游戲規(guī)則,因為自己的遭遇,也因為池大為的為人,他不時地幫池大為指點人生,是池大為人生改變和官場扶搖直上的關鍵人物。在晏之鶴老師的指導下,池大為逐步走進了馬廳長的內心。只要大領導把自己當成自己人,一切問題都將不再是問題,前行的道路將會暢通無阻。從此,池大為的仕途漸入佳境,科長、副處長、博士、處長、副廳長,最后爬上了廳長的位置。池大為一路順風平步青云,實現了人生的徹底改變,成為全省最年輕的廳級干部。
三
池大為坐了幾年冷板凳之后,飽嘗了官場的沉浮冷暖,但他沒有就此沉淪下去,沒有放棄自己的人生,而是選擇了放棄自己的精神堅守,最終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盡管他走上了一條并不陽光的曲線道路,但他的人生是成功的,是審時度勢、識時務者的俊杰。接任廳長后,他真的想甩開膀子做幾件大事,也真的做了幾件讓人佩服的事。
當年跟舒少華簽名舉報馬廳長的一伙人,在晉升職稱和仕途發(fā)展上被壓制了六七年。他們如同自己在中醫(yī)學會那幾年的處境不盡相同,他都看在眼里,也很同情他們。他知道職稱是知識分子的命根子,沒有職稱就分不到住房,就無法漲工資,甚至病人都不會掛你的號,無法在社會上抬起頭。正義和良知促使池大為不顧及退離崗位的馬廳長的想法,對合乎條件的二十多人全部按政策晉了職稱,一次性解決了遺留下來的老大難問題。
池大為當上廳長之后,還有一件讓他多年想做卻沒有能力去做的事,就是把華源那幾個縣血吸蟲發(fā)病率調查清楚,把自己當年參加調查時看到的患病的無助鄉(xiāng)民給以爭取更多救助。經過兩個月的抽樣調查之后,反映真實情況和數據的調查報告送到了省里和部里,并爭取到了一筆??钯Y金。他帶著醫(yī)療隊下到鄉(xiāng)村為患病村民治病,了卻了自己多年的一個心愿。
池大為剛走上廳長的位置時,對自己抱有很大的信心,他相信自己會是眾多官員中的一個例外,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正義和良知始終沒有泯滅。
他決定搞廳務公開,提高辦事透明度?!拔壹热幌铝藳Q心不發(fā)不義之財,就有了凜然正氣,就不怕說幾句硬話,做幾件硬事。”“廳政公開就是我想辦的一件事,這個口號提了已經有幾年,可沒有人認過真,藏著掖著的事還不少?!薄斑@件事做好了,讓貪污腐敗以權謀私沒了根底,說不定經驗還會向全省推廣呢?!比欢?,當他看到大家提上來的意見后,才感覺到做好一件事比登天還難。在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后,他認為做事不能憑主觀,不能太過于認真。“凡事都認起真來,那沒完沒了?!痹诤髞淼摹奥毠ご泶髸贤ㄟ^的條例,還是采納了幾條意見。”但最終“事情就這么完了,群眾居然也沒有多大的反應?!背卮鬄橐舱J識到了“上面把政務公開喊得山響,那是喊給北京聽的,能認真嗎?”“大家都在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大會小會上講的那些話,都是場面上的角色語言?!?br />
盡管池大為想做出一些讓人佩服的成績,也想改變一些多年堅持卻不合情理的東西。事實證明,有些事情可以改變,有些事情卻無力阻擋。因為擋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很難改變的規(guī)則?!昂枚嗳藙偵吓_拍著胸脯作保證亂許愿,上了臺也想放三把火,最后還是走上了軌道。多少人以平民心態(tài)走上崗位,不出一兩年,想法就完全變了,坦然地走在了既定的軌道上。圈子好像是個黑洞,好像有一種神秘的魔力安排了一切,進去了就身不由己?!北M管池大為信心十足地做點什么,但他最終也只能無奈地回歸到官場的軌道上來。
四
小說《滄浪之水》既是一部文學作品,更是一部活靈活現的按照一定的官場規(guī)則運行的真實寫照。在品讀小說的同時,讓我們體驗到了現實的官場中人生沉浮的艱難,也從中體會到那些既神秘又人人皆知的潛規(guī)則。
你不靠近領導,不維護領導,不想著領導,領導就不會想著你。有人曾經指點過我說,身在官場,你不靠近領導,不時時刻刻與領導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領導怎么會想到你呢!是啊,這的確是一句實實在在的至理名言。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首先要建立利益共同體,要有統(tǒng)一戰(zhàn)線,你要躋身這個圈子里,大家才能心往一處想,才能利益共享。
池大為的成功,拿馬垂章的話來說:“最主要的是在政治原則上和自己站在了一起?!碑斨嗅t(yī)研究院原院長舒少華要他一起聯名揭發(fā)馬廳長時,池大為站在了馬垂章的一邊,這是他人生轉變的最關鍵一步。當時的廳長馬垂章,自然把池大為劃到自己的陣營之中,看成了自己的心腹。有這樣維護自己的下屬,自然要為這樣的下屬負責。
無論做什么,你要有自己的位置;沒有位置,就沒人會尊重你。池大為在中醫(yī)學會的八年時間,可謂是門前冷落。而后來提升科長、處長直至后來當上了廳長后,則處處受人尊敬。這就是現實,現實就是如此直截了當。想想我們的社會真是如此,無論你在什么單位,你有了位置,就會受到人們的關注,就會受到人們的尊重。而你一旦退離了這個崗位,如施廳長,就會離開人們關注的視線,甚至被人冷落,敬而遠之。尊重的是你的位置,而不是你這個人。坐上廳長位置的池大為還是池大為,人事處的賈處長還是當年的賈處長。但當年賈處長找池大為談話,與今天賈處長來到廳長辦公室匯報工作的情景卻完全不同了。丁小槐也是如此。當年丁小槐走在池大為前面時候,是何等的榮耀和傲慢。當池大為坐在廳長位置的時候,丁小槐也是以孩子為借口,到池大為家里請示工作。
生存在社會中,要審時度勢,學會適應周圍的大環(huán)境。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水有清濁之分,人有取舍之擇。在你無法改變世界的時候,你就要被世界所改變,就要學會適應和接受外界的一切。盡管自己很清高,很正直,你無法融入周圍的大環(huán)境,就沒有生存的空間,你的正義就無法堅守下去。池大為堅守自己的真理達八年之久,但最終還是在種種磨難中體會到了“逆我者亡”的教訓,改變了自己的既定方針,適時轉身換了一種活法。他充分利用身邊的各種資源優(yōu)勢,晏老師的智慧,許小曼的特權,妻子董柳的醫(yī)技,兒子一波與馬廳長的孫女渺渺同齡等等,最終實現了自己的目標。雖然有些做法并不陽光,但小說中一些人物的成敗教訓,還是給人們以足夠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