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真色彩】致敬,老兵(征文·散文)
是誰,用時間的針腳,縫補著烽火連天的記憶?是誰,一次次滿含熱淚,把遙遠的故鄉(xiāng)回望。硝煙中的信仰,凝聚著無言的堅強,歲月中的風雨,詮釋著老兵的擔當。
江西省新四軍研究會《老兵憶當年》口述訪談,開啟了吉安之旅的采訪。我有幸跟隨唐東平副會長、李志標攝影師、谷志斌老師、凱旋大姐一起采訪這些老兵。感動于老兵們珍貴的口述資料,感恩他們家人的支持和配合,吉安市國資委老干部科和吉州區(qū)委老干部局的同志一直陪同采訪,在此深表感謝。
從剃頭匠到新四軍指揮官的馬懷寶
馬懷寶,1931年8月14日(農歷)出生在江蘇省清江市滳水巷39號西街荷花池,1944年8月9日加入新四軍,1949年10月17日正式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由吳春普和劉寶和兩位同志介紹入黨。
馬老身體健康,思路格外清晰,除了有點耳聾之外,其他身體狀況非常好。說起往事里的那些重要的日子,可以精確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他聲音洪亮,話語里有點江南水鄉(xiāng)的韻味。說起新四軍的從軍生涯時,他謙虛地說,都是中國共產(chǎn)黨多年的教育和培養(yǎng)。
他回憶說:八歲起至十二歲在家玩,讀了兩年書,十三歲開始在家鄉(xiāng)學理發(fā),1944年4月,他正在老家杏樹下玩耍,被抓去當兵,在偽國民黨和平軍808師109團二營機槍連任炊事員,1944年8月9日在江蘇省清江市(原淮陰縣)被新四軍解放入伍。1944年8月9日至1946年5月,在新四軍十旅政治部(宣傳部)做勤務員,他們的工作是保護電臺,發(fā)報員張軍和楊英是他這段時期要好的戰(zhàn)友。
1946年6月至1947年7月,他在四十四軍警衛(wèi)團一連當警衛(wèi)員,那時,和他最對脾氣的戰(zhàn)友是朱子可。1947年8月至1948年6月,他又到四十四軍警衛(wèi)團二連做警務兵,當時的二連副班長叫朱慶喜,待他非常好。因為他早先上過兩年學,在部隊算是“文化人”,1948年7月至1949年9月,在齊齊哈爾東北軍政大學學習,當時和他一起學習的人,他記得最清楚的是一個叫李有發(fā)的戰(zhàn)友。
1949年9月至1952年10月,從東北軍政大學學習結束,他先后在新四軍四十四軍警衛(wèi)一連和二連。
在東北軍政大學一共學了三次,第一次學漢語拼音,第二次學速成識字法,第三次學畫軍事地形圖。學完漢語拼音和速成識字法,回來后就教其他戰(zhàn)士,有的戰(zhàn)士沒有讀過一天書,教起漢語拼音來特別費勁,“b、p、m、f”的正確發(fā)音要教半天。
第三次學畫軍事地形圖和實戰(zhàn)術等高深的知識。畫地形圖時,先把白紙蒙在地形圖上,依葫蘆畫瓢,最后畫的多了,看得多了,就會畫了。那時學戰(zhàn)術,主要學“三三制”,根據(jù)地形變化和地貌變化,行軍打仗的隊形也有調整:有前三角,后三角,還有一字型。他那時是以優(yōu)等生畢業(yè)的。
在當警衛(wèi)兵期間,因為怕敵軍突圍,一般在離軍部二三華里的地方,四個角都布置哨兵,一有風吹草動,警務兵馬上跑步去軍部通知。馬老回憶,為了躲避敵軍的襲擊,他們總是晚上急行軍,他那時人小,困得不行,都是扯著人家的衣服深一腳淺一腳小跑,有時跑著跑著就睡著了。
1952年10月至1953年7月,馬懷寶又被派到湖北省四十一療養(yǎng)院。1953年7月至1954年12月,在中南炮兵五師轉訓班和營級文化指導隊當教員。1954年12月,在地質勘探201大隊基建科工作,在工作中兢兢業(yè)業(yè),踏實肯干。
后來,他又調到212勘探隊和220地質普查隊當科員。每一次的工作調動,他都是自覺自愿服從組織分配,因為共產(chǎn)黨員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在地質勘探隊期間,他和勘探隊的女職工朱英勇結婚,妻子朱英勇比他小兩歲,由于家貧,四五歲時就給地主家做童養(yǎng)媳,解放后讀了一年多師范,他們夫妻二人一起度過了半個多世紀,妻子和三女一男四個孩子,跟著他下放到農場,雖說一家人跟著他吃苦受累,但是,家人非常理解他,一家人和和美美在吉安生活多年,從不愿向政府要特殊照顧。
1961年6月至1962年10月,他調到吉安行署公安處附屬廠成新二廠,1962年10月至1969年10月,他調到珠湖農場。1972年10月25日,一紙調令,他帶著全家又調到井岡山地區(qū)工業(yè)品公司,后來,工業(yè)品公司分家,他又調到井岡山地區(qū)儲運公司,撤銷儲運公司后,他調到吉安市百貨公司。1980年,儲運公司恢復,他又調回來擔任倉庫主任,直到光榮離休。
他的兒子馬金坪,就是在峽江金坪農場下放的時候出生的,現(xiàn)在吉安市第三醫(yī)院從事藥劑師工作,一家人都很低調地生活。
說起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馬懷寶老人感到非常滿意,他和老伴身體好,四個孩子非常孝順,每人每年輪流三個月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
汪淑梅:一朵寒梅傲雪開
汪淑梅,1927年10月1日(檔案上所填)出生在江蘇省泗洪縣,當年跟著哥哥參加新四軍。那時,他哥哥當縣長,帶著妹妹投奔新四軍。她1944年4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參加了淮海戰(zhàn)役,任衛(wèi)生隊隊長。據(jù)她兒子說,她是1927年端午節(jié)那一天出生的。
驅車來到吉安市軍分區(qū)干休所,這里環(huán)境非常優(yōu)美和幽靜,道路兩旁的樟樹吐著新綠。在院內寬闊的柏油路上,有兩個緩緩的身影點綴期間。經(jīng)電話確認,才知道這正是我們要找的新四軍女戰(zhàn)士汪淑梅,女兒程閩萍正陪著她在大院里散步。
原來,老人已經(jīng)患老年癡呆多年,都是孩子們在精心照料她的生活。老人的身體很好,據(jù)她女兒講,老太太牙好胃口好,一口牙沒有脫落一顆,全是原裝的。去年,九四醫(yī)院的醫(yī)生為老人做體檢,她的心肺功能好得好,根本不像是九旬高齡。
當我們說明此行的目的是要采訪新四軍女戰(zhàn)士時,她女兒愕然地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媽媽參加過新四軍,怎么連我都不知道呀!分管離休老干部的同志指著花名冊說,不會錯的,我們這里都有詳細的檔案。
她家是平房,大大的院子里,一棵桂花樹甚是顯眼,據(jù)她年過六旬的女兒講,每年秋天桂花盛開時節(jié),整個小院都濃香馥郁的。
汪淑梅老人看著我們這群陌生人,一個勁地點頭笑。她家一只叫“嘀嗒”的狗,舔著我的褲腳時,她“嘿!嘿!嘿!”地訓斥著狗,用一根黑褐色的拐棍敲著狗腿,臉上始終是微笑著,一口整齊的白牙十分顯眼。
進了她家廳堂,女兒把她讓到布沙發(fā)上落座,她始終不肯坐下,用手示意我們先坐下。她女兒風趣地說:老媽可懂禮貌了,客人不落座,她就一直站著。
我發(fā)現(xiàn),她站著的時候,依然有新四軍女戰(zhàn)士英姿颯爽的影子,坐在沙發(fā)上,也是腰桿筆直。為了拍攝一張她和此次采訪人員的合影,我們又攙扶著她來到小院里,每走一步,她的步履很平穩(wěn)很有力,臉上始終掛著笑意,滿頭白發(fā)紋絲不亂地向后梳理好,一個九十歲老新四軍的形象,在春天的綠色中格外顯眼。
汪老的家簡樸而整齊,目前,她和兒子程榕平生活在一起,請了全職保姆。不巧的是,他兒子剛好到北京辦事,我們只有通過微信視頻和他簡單地聊天。和大多數(shù)革命家庭一樣,汪淑梅的愛人也是軍人出身,曾經(jīng)當過新四軍高級指揮員周子昆的警衛(wèi)員,于1969年12月病逝。
從一張張泛黃的黑白照片中,我看到戴著軍帽,扎著綁腿的汪淑梅年輕時和新四軍衛(wèi)生隊其他女隊員合影的照片,照片上的時間顯示拍攝于1949年9月29日,上面寫著:全班同學于臨安合影留念。還有多張黑白照片,均是她和女戰(zhàn)士的合影照,照片里的新四軍女戰(zhàn)士汪淑梅,面帶微笑,面龐姣好。
解放后,汪淑梅當過福建福州汽車保養(yǎng)廠的黨支部書記,1964年在上饒公交公司任黨委書記,后來又到上饒外貿。離休后,她一直在吉安軍分區(qū)干休所生活。
新四軍女戰(zhàn)士袁霞云
袁霞云1930年10月出生,湖北武漢人,1945年3月跟著哥哥參加新四軍。
袁霞云說,她家在武漢市,屬于書香之家,她的父親是知識淵博的秀才,在武漢開了店鋪,家庭殷實。1945年武漢遭到大空襲,她家被炸,起了大火。據(jù)她回憶說,炸彈不知道是日本人投的,還是美國人投的。整個武漢,老百姓死傷慘重,都是炸死和燒死的?;钪娜耍挪粨衤?,沒辦法,有的踩著尸體往外跑。她姐姐的兒子比她大九個月,也在那次空襲中嚴重燒傷,后經(jīng)醫(yī)治無效死亡。隨后,她跟隨哥哥來到武昌,加入獨立團第四野戰(zhàn)軍。
1945年3月至9月,她在中原軍區(qū)鄂豫邊區(qū)大梧山建國公學做學員,1945年9月至1946年1月,在中原軍區(qū)獨立七師政治處做信件收發(fā)工作。她回憶說,1946年5月14日,他們坐火車從湖北廣水出發(fā),運送500多名傷病員戰(zhàn)士去河北邯鄲治療,16日到達邯鄲。當時的傷病員有十五個車皮,她是作為醫(yī)療隊一同前往的。那個火車沒有廁所,沒有水供應。出發(fā)前,每個人發(fā)了一個大餅,管三天口糧。因為火車上沒有廁所,他們三天不敢喝水,好多人嘴巴都打出了血泡。
當時,周恩來總理在火車上一路護送,周總理向戰(zhàn)士們喊話說,同志們,這趟火車是開到解放區(qū)的,到了解放區(qū)就好了,大家一定要堅持住,無論如何,不要下車,下了車可能就沒命了。
有好多傷病員傷口化膿,有的還生了蛆,需要盡快醫(yī)治。三天三夜,難熬的七十二小時,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火車載著五百余名傷病員和醫(yī)療隊員,一直堅持到邯鄲解放區(qū)。
袁霞云回憶,到了解放區(qū)情況就好了。1946年6月26日,大部隊突圍,30萬國民黨部隊,新四軍才5萬人,雖然寡不敵眾,但是,這一次的突圍還是非常成功的。到了邯鄲解放區(qū),因為她當時在武漢只讀了初中一年級,她覺得,以后干革命工作,她的文化水平有待提高,于是,向部隊提出申請,1946年5月至1946年12月,她在邯鄲市中學跟班學習了半年。
1947年1月至1948年6月,部隊又派她到四野東北藥科專門學校學習。1948年7月至1949年12月,在黑龍江四野第19野戰(zhàn)醫(yī)院,每到一個地方,她總是不斷學習,學好本領,她心里只有一個想法,為部隊服務,為傷病員服務,干好革命工作,一定要有知識。那時,她一個人要管五十多個傷病員,一天到晚跑個不停,但她從來不喊累。
1948年,她和中國工農紅軍余勛光結婚,1949年1月至12月,她在四野39軍留守處衛(wèi)生所做司藥。后來,跟著丈夫去了湖北,1950年1月至1972年4月,先后在四野39軍152師師直衛(wèi)生所、中南軍區(qū)高干文化速成班衛(wèi)生所、中南軍區(qū)高干班幼兒園保健股、湖北省直機關第四保育院保健科、湖北東方紅醫(yī)院等。她回憶說,每到一處,她總是不斷學習,提高自己的業(yè)務水平。1980年11月,袁云霞在吉安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鹽橋門診部離休。目前,老人身體欠佳,心臟安裝了11個支架,平時一般只能在家里走動。但是,回憶起那段戰(zhàn)火紛飛的崢嶸歲月,老人還是滔滔不絕,意猶未盡。
幽默風趣的八路軍女戰(zhàn)士朱魯平
暮春的下午,雨停,空氣格外清新,一個樹木蔥綠的小院里,我們采訪了八路軍女戰(zhàn)士朱魯平。
朱魯平,1928年6月出生在山東省鄒平縣,1947年8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85年從吉安地區(qū)百貨公司離休。
近九十高齡的朱老,精神矍鑠,格外健談,看到我們的照相機,她對小兒子說,要給她拿件衣服換上。換了衣服的朱老,看起來更年輕。她的小兒子說,老媽經(jīng)常去菜市場買菜,做家務,去廣場跳舞。的確,從她那咯咯咯的笑聲里,筆者覺得她比實際年齡年輕二十歲,她給我們唱《黃河大合唱》時,歌聲嘹亮,老兵風采依舊。
“我叫朱魯平,朱德的朱,魯迅的魯,鄒平的平”,她一開口,幽默風趣的味道呼之即來。
朱老1942年參加八路軍,是在父親的影響下參軍的,她父親是當?shù)赜忻尼t(yī)生,參加革命后,把他們兄妹三人都帶到了革命隊伍中。
1942年,13歲的朱魯平入伍了,最先加入的是渤海軍團魯迅文工團,那時,楊國富擔任大軍區(qū)司令員,駐地在現(xiàn)在的勝利油田后面。部隊白天練習演出劇目,晚上急行軍,天天如此。
說到最苦的時候,朱老回憶說,最苦的時候是1942年,敵人進行拉網(wǎng)式大掃蕩,沒有吃的,就吃荊條餅子。荊條籽磨成粉做的餅子,又苦又麻又硬,一天一個,口感就像麻醉藥的味道,很難下咽。敵人一來掃蕩,他們就躲在荊條叢里,半天不敢出來,有時聽到敵人“唰唰唰”的腳步聲,更是心驚膽戰(zhàn)。
那時候,十天半個月不洗頭不洗澡,每個人都生了虱子,沒事的時候,大家相互之間,你給我捉虱子,我給你捉虱子,雖然很苦,但苦中有樂。到了1945年以后,部隊有水洗澡了,才沒有虱子。
晚上急行軍時,小小年輕的她,總是拽著前面戰(zhàn)士的衣襟走,有時困得眼睛都打不開。那時候也沒有手表,大概晚上八點多鐘就開始行軍,過封鎖線,腳上都打起了水泡,疼痛難忍,但是,為了跟上隊伍,也要忍著劇痛繼續(xù)前行。白天,他們文工團的主要任務是排練節(jié)目,鼓舞士氣,幫當?shù)乩习傩沾髵叱阈l(wèi)生。
問好作者,祝寫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