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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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攻再一次失利,戰(zhàn)士們都打紅了眼睛,身上的衣服也被戰(zhàn)火灼噬成碎片。那塊不大的山間開闊地簡直就成了死亡的墳墓,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剎那間就容隕玉碎,到處都堆滿了戰(zhàn)友們向前匍匐的軀體。
連長雙目迸火,軍令如山,必須在今天拿下那個山頭。他操著嘶啞的嗓音發(fā)出了最后一道命令:“全體戰(zhàn)士們做好最后準備!”
這是一道死亡命令,它將顯示出一幫熱血男兒的英雄壯舉。國難現(xiàn)忠臣,碧血染沙場,任何一個民族,任何一個血性男兒在此時此刻有的只是一顆報效祖國的赤膽忠心,位卑未敢忘憂國!
扈三娃開始清理自己的東西。他把自己唯一一件值錢的東西——手表摘了下來,并在一張煙盒上給自己新婚不久的妻子和寡居的父親寫下了這樣的遺言。
第一封:
春花:
這是我留給你的最后禮物。沖鋒馬上就要開始了,槍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我了,要是有下一輩子我還娶你,深深地愛你!
深愛你的丈夫:三娃1978年6月12日絕筆
第二封:
爹:
您老放心吧,兒子一定實現(xiàn)您的夙愿!
不能為您送終的兒子:三娃子1978年6月12日叩筆
沖鋒號瞬間響起,血肉之軀已不再屬于自己,有的只是信念和鋼鐵的碰撞,扈三娃狂喊著沖在了前面。
他是一個生長在偏僻山區(qū)的農(nóng)村孩子。他的父親是一個農(nóng)村小學的民辦語文老師。從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育他怎么愛國,怎么做人。但他父親卻活得不怎么樣。一頂右派帽子把他那好好的家庭拆得妻離子散。為了把他養(yǎng)大,父親沒有再娶,只是艱難地熬了過來。他看到父親工作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辛勤工作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入黨。但組織上卻從來沒有通過,因為他有一頂右派帽子。父親一生中不知寫了多少申請書,但卻始終沒有結(jié)果??伤麉s從不氣餒,還是每年都寫。而且從遞交申請書那天起,就按黨員的標準自己給自己交黨費。即使他們后來生活再困難也從不動用那些錢。父親說:“等有一天他的志愿實現(xiàn)了,他就一次把這些錢交上去。這是他畢生最大的愿望。”
參軍那天走的時候,父親沒多說什么,只有一句話:“幫你爹實現(xiàn)他的愿望!”
他是在懂事時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的。他不知道右派是干什么的,但對這兩個字卻是深惡痛絕。他咬破嘴唇答道:“爹,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實現(xiàn)!”
參軍后他沒有寫什么申請書,而是咬著牙在向自己較勁,他想只有真正達到標準的時候再寫,要寫就一次成功,決不能象父親那樣去寫一輩子。因此,他從走到部隊的第一天起就以黨員的標準要求自己。事事率先垂范,因此深受戰(zhàn)友們的歡迎。
那場和平時期的保衛(wèi)戰(zhàn)打響時,他正在家中舉行婚禮,但一個星期沒過,就被一封加急電令催回了部隊。走得那天他對新婚的妻子說:“要是我能回來,我這輩子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要是我回不來,那下輩子我還要娶你!”就這樣他義無返顧地沖進了這硝煙之中。
……
戰(zhàn)士們喊著殺聲跨過了一個個障礙,沖鋒號也繼續(xù)嘹亮地回蕩在空中,司號員的嘴角已經(jīng)溢出了血沫,但他還是在極力地做著吶喊。被號聲激勵的戰(zhàn)士,個個都鼓漲著自己那滿腔熱血瘋狂地在向前沖去。
扈三娃突然眼睛一黑“噗”地一頭栽在了地上,一顆子彈穿過了他的身體。他想站起來,但做了幾次努力都是以失敗告終。他又向前望去,發(fā)現(xiàn)沖鋒的隊伍突然再次受阻,被迫停了下來。那密集的地雷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在蠶食著戰(zhàn)士們的生命。
眼看勝利在望,又是這可惡的地雷,進攻不能再次功虧一簣,唯一的辦法就是迅速沖過這塊開闊地。連長象瘋了一樣甩掉了上衣,帶頭要用自己的身體趟雷。扈三娃看到這里,于是心一橫,牙一咬爬了到了前沿,他把身體伸展開就勢滾了過去。地雷的爆炸聲迅速在他身后綻放開來,那轟鳴聲宛如節(jié)日的禮炮為他唱著生命的贊歌。當最后一顆地雷炸響后,戰(zhàn)士們喊著殺聲從他那殘缺不全的身體上跳了過去,喊殺聲漫過山頭后遠去。
山頂上迎風舒展開一面火紅的戰(zhàn)旗。望著那獵獵飄揚的紅色,扈三娃深深地吐了口氣,臉上頓時洋溢出一種粲然的微笑:“爹,你的愿望實現(xiàn)了!”
戰(zhàn)后打掃戰(zhàn)場,人們在他貼身的衣兜里找到了一張血寫的紙條,上面只有幾個字:“我要入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