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西河場五大廟(散文) ——客家人的精神家園和圖騰象征
清朝乾隆初年,西河場尚是一片貧瘠之地。那時,廣東梅縣、長樂縣及湖北、江西一帶的客家人遷徙于此,聚族而居,以耕讀為本,逐漸扎穩(wěn)腳根。經(jīng)過數(shù)代人的勤儉奮斗,出現(xiàn)了劉氏、朱氏、蘇氏等名門望族。于是,他們牽頭籌資,陸續(xù)修建了南華宮(廣東會館)、禹王宮(湖廣會館)、萬壽宮(江西會館)、火神廟、藥王廟,形成西河場五大會館,俗稱五大廟。在近三百年的歷史長河里,會館作為獨特的客家文化,營造出一個繁榮昌盛、人文底蘊深厚的西河場。
其實,在整個清朝的西蜀大地上,但凡有客家人居住的地方,先后共建有1400余個客家會館。它們濃縮了不同地域的建筑風格和文化傳統(tǒng),呈現(xiàn)出獨特恢弘而精美氣象,是客家建筑中的精品,其主要功能是“迎麻神、聚嘉會、襄義舉、篤鄉(xiāng)情”。具體說來,客家會館是同鄉(xiāng)人懷鄉(xiāng)奠祖、以及商議修路興學等事的場所。它不僅屬于一種自衛(wèi)組織,還是離鄉(xiāng)背井、生活在陌生環(huán)境中的人們互相幫助的重要組織。同時,會館也創(chuàng)辦學校,對窮人和老年人提供經(jīng)濟援助,以及會員增進友誼和交換信息,維護包括語言、宗教和飲食習慣諸方面的傳統(tǒng)文化的場所。跟今天的“連鎖店”類似,同籍移民修建的會館有相似的風格和布局,館名也相對統(tǒng)一。
令人遺憾的是,上世紀中后期,名響四方的西河場“五大廟”沒能擋住時代變遷,陸續(xù)被拆除銷毀,甚至連照片也難以覓得。如今唯能從當?shù)厝说目图曳窖詳⑹鲋校b想“五大廟”曾經(jīng)的熱鬧和輝煌。
南華宮
廣東會館俗稱“南華宮”,其名稱來源于被稱為“南華老祖”的禪宗六祖慧能大師,道場設(shè)在廣東韶關(guān)南華寺。西河場的南華宮建于乾隆年間,地處西河場東街,由樂樓、大殿、廂房等構(gòu)建而成,占地近900平米,建筑面積達240平米。進入大門,可見木雕裝飾的戲臺,逢場天大多有演出,以川劇為主。戲樓對著寬敞的院壩,兩旁是連排廂房,用于客家人聚集議事。五大廟中,南華宮最早修建,規(guī)模相對較小,但粉墻黛瓦、木柱石基雕龍刻鳳,格局緊湊而精致。
廣東籍客家移民每年二月初八和八月初三,即慧能大師的誕生日和圓寂日都要舉行祭祀,稱為“春秋二誕”。而每年正月十五的元宵日,西河場的南華宮均要舉辦大型燈會活動,張燈結(jié)彩,遠近咸集,熱鬧非凡。
建國后,南華宮一度為鄉(xiāng)政府辦公場所。因時代變遷,南華宮大殿逐漸演變成畜牧站、廣播站、甜食店、壇罐鋪等。但南華宮樂樓仍不時有川劇演出和露天電影放映。上世紀八十年代,因修建西河電影院,南華宮湮滅在時代的浪潮中,成為西河人揮之不去的鄉(xiāng)愁記憶。
禹王宮
湖廣會館俗稱“禹王宮”,每年農(nóng)歷六月初六,會祭祀治水的大禹,這與湖廣地區(qū)湖澤眾多,洪患不斷有關(guān)。舊碑文有“兩湖為水匯,故祀之。”西河場的禹王宮建于乾隆年間,選址位于北街糧站。其緣由是此地曾有一口枯井,并盛傳著大禹填井的傳說(見文后“會館軼事拾遺”)。
禹王宮由大殿、廂房、走廊等構(gòu)建而成,占地約4畝,建地面積達1000平方米,六十年代逐步拆除,劃給糧站使用。
萬壽宮
江西會館俗稱“萬壽宮”,每年八月初一祭祀的主神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典故中的主人公許遜。西河場的萬壽宮建于乾隆年間,地處西河場北街糧站,與禹王宮相鄰而居。因為許遜也曾云游四方,跟大禹一樣,根治過多地水患。
萬壽宮由大殿、廂房、走廊等構(gòu)建而成,占地約7畝,建地面積達1600平方米。萬壽宮坐北朝南,進得門樓仍是戲臺。六十年代,萬壽宮逐步折除,劃給糧站使用。
藥王廟
西河場的藥王廟建于清朝同治年間,地處東街扯謊壩旁,由大殿、廂房等構(gòu)建而成,占地約1100平方米,建地面積達300平方米,殿內(nèi)供奉的是藥王孫思邈。
據(jù)民國《華陽縣志》卷5記載:“四月二十八日,俗謂藥王會,醫(yī)家藥鋪,張燈彩,燃爆竹,開宴相慶祝?!币饧此拇耖g每年農(nóng)歷四月二十八日為藥王會,各地要在藥王廟舉辦敬神祭祀活動。藥王會以藥王廟為依托,以祭祀藥王孫思邈成道日為最初動因,人們通過藥王會的民俗活動,不斷強化對藥王信仰的集體意只。后來藥王會發(fā)展為以集貿(mào)市場活動為表現(xiàn)形式,融表演藝術(shù)、游東、藥材經(jīng)貿(mào)活動為一體的民間廟會。
建國后,藥王廟逐步變成西河中心小學使用。八九十年代逐步拆除。
火神廟
西河場的火神廟又稱關(guān)帝廟,地處南街鐵木社(鋼板網(wǎng)廠),由大殿、廂房、走廊及戲臺等構(gòu)建而成,占地約3000平方米,建地面積達500平方米,殿內(nèi)供奉著火神真君。
據(jù)賀游先生的《成都三國文化遺跡尋蹤》考證,廟子應始建于清朝乾隆年間,但另據(jù)《朱氏族譜》記載,光緒間朱華均出任西河場保正,并主持修建西河場的火神廟,顯示朱家是西河場附近的望族。由此推斷,火神廟在光緒年間應為重建。
七十年代,火神廟被拆除,逐步演變成鐵木社。
五大廟軼事拾遺
上世紀八十年代后,五大廟皆被銷毀,加上見證會館滄桑變遷的年老者不斷離世,口耳相傳的會館故事漸漸流失,如今剩下的已少得屈指可數(shù)。
1、朱氏重建火神廟
光緒年間,內(nèi)憂外患,西河場的治安亦是每況愈下,盜竊縱火之事時有發(fā)生。那時,火神廟早已殘垣斷壁,遍地荒草。當?shù)匕傩障M饕环街碌谋U烊A均出面,籌資重建火神廟,以庇佑日子無災無難??芍烊A均只顧經(jīng)營家族商業(yè),不僅疏于公務,更無心遵從民意。
某日,他聽說扯謊壩來了一位算命先生,對問卦之人皆不應答,一連半月有余。朱華均頗感疑惑,前去一探究竟。見到算命先生后,他問其原故,算命先生說自己在等一個人。朱華均笑道,我方父老鄉(xiāng)親樂善好施,能否告知此人姓名,以便相幫。算命先生對朱華均說,此人便是你。朱華均大為驚奇,邀他去家中做客。算命先生謝絕,還說,今夜酉時,看好貴府柴草房,否則將遭火災,幾代家業(yè)必付諸一炬。說罷飄然而去。
朱華均回家后,細細地琢磨著算命先生的話,甚感荒唐,又覺怪異。傍晚時分,朱華均突發(fā)奇想,我倒要看看這個火是怎么著燃起。于是吩咐家眷及傭人守在柴房外,備好救火器具,防備萬一,而自己則呆于柴房內(nèi)。天色慢慢暗下來,酉時即將過去,一切卻安然無恙。朱華均暗忖,算命先生無是生非,明日必拿他示問。想到得意處,他掏出一卷煙草,邊點邊走出柴草房。萬不料橫梁上忽地滑下一厚實蛛網(wǎng),懸在他面前?;鹦怯|燃蛛網(wǎng),又落在草堆上,頓時起火。由于早有準備,自然沒釀成火災。但朱華均嚇出一身冷汗,連長嘆道,真乃天地玄機也!
因有感高人指教和對神靈的敬畏,朱華均當即牽頭,重建了火神廟。而且他任保正期間,恪盡職守,讓當?shù)刂伟裁婷惨恍隆?br />
2、一字失五廟
上世紀五十年代,因為農(nóng)村社會主義思想教育,一切與封建迷信有關(guān)的活動和宗教信仰都被禁止。西河場五大廟鮮有人問津,日漸荒落,香壇積灰盈尺。而最早修建的南華宮,破壞嚴重,戲臺坍塌,廂房俱損。而最令人奇怪的是,廟門匾牌“南華宮”的“華”字忽然黯淡失色,且不斷出現(xiàn)裂痕。數(shù)月之后,“華”字又莫明其妙地不見了。百姓心生不祥之感,望廟宇內(nèi),一股陰森蒼涼的氣息彌漫。有好事者想進去探個明白,又怕被告發(fā)從事封建迷信活動,終究作罷。倒是某天,幾個膽大的孩童溜進去,跑進主殿,發(fā)現(xiàn)慧能佛主的兩只慈目被挖。
此事很快傳開,有知書通禮的老年人解說道,慧能大師雙目盡失,預知廟宇難存,便將“南華宮”的“華”字精魂收走,躲避世難。故剩下的“華”字空殼很快消耗殆盡。也有風水先生說,若能及時將“華”字補上,西河場的五大廟或許能留存?zhèn)魇?。于當時的形勢下,如此簡單之事卻無人敢去做。二十余年間,五大廟果真相繼被毀,實乃憾事。
3、藥王巧濟世
清末年間,西河場遭遇一場洪災,瘴氣肆虐,田地荒置,當?shù)匕傩栈忌蠝夭?,輕則發(fā)熱頭痛,重則四肢無力,瘧疾而亡。人們紛紛到藥王廟祈福消災,但并未見效。對于這場疫病,大家一籌莫展。
入秋之日,藥王廟前來了一個道人,面黃肌瘦,但眼神里確有一股仙氣。道人邊走邊向路人乞求道,誰若請我吃頓飽飯,我就跟他說句話。一位香客心生憐憫,便搭話道,這三甲鄉(xiāng)(舊時西河場名)正遭遇瘟疫,四處凋敞,但今碰上淪落之人,仍愿相助。這位搭話的人姓叫蘇振煓,是當?shù)氐耐?。他帶著道人來到自家,奉上盛餐后問,你有什么話?現(xiàn)在就講吧。道人朝蘇振煓一笑說,貧道有一良方,此可治當下流行的疾病。蘇振煓大喜,立即依道人傳授良方抓藥,并分發(fā)于村民們服用,瘟疫迅速得到控制。道人臨別前,又贈蘇振煓一包“藥籽”說,此物需要在崇義橋(今新都大豐)一帶的肥土上育秧,再移至此處的黃泥土生長,常吃可防瘴氣侵蝕。蘇氏言聽計從,種植成功后,知道這是二荊條辣椒,除濕驅(qū)瘴尤其有效。不久,蘇振煓推廣給佃戶及鄰里,富及當?shù)剞r(nóng)人,并成為東山一帶的特產(chǎn)。
至于那位道人,據(jù)傳后來進了藥王廟,再也未見他走出。人們猜測,道人就是藥王的化身,從此對藥王更加頂禮膜拜。
4、禹王填井
禹王宮的大禹神像腳下踩著一處枯井,以前稱為“泉眼”。
相傳古時候,此泉眼時常噴出黑氣,黑氣沖上天空便形成烏云,頃刻之間雷暴驟起,天氣變化無常,且每逢六月初六,泉眼里還會噴涌咸水。不僅如此,簡華橋的西河江常年泛濫水災,致使當?shù)匕傩针y有安寧之日。
一天,大禹率治水大軍途徑此地,在此歇腳,泉眼之水怯大禹神威而退去,泉眼暫時成為一口空井。大禹行至井旁,頓時看出此泉眼通至西江河,河中水怪由此出入,興風作浪。大禹隨即脫鞋,將鞋內(nèi)異物倒入井中,壓住河妖,填平泉眼。至此,西河江風平浪靜,成為當?shù)啬赣H河,滋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村民。而后來,修建禹王宮時,大禹神像便立于此處。
5、許遜懲賊
西河場萬壽宮自建成后,一直香火旺盛。
秋后的一個傍晚,信男善女陸續(xù)地離開萬壽宮,只有街上的二胖徘徊在廊坊與正殿。
二胖其實不胖,小時候嬌生慣養(yǎng),落得個街頭“小混混”的惡名,祖上的遺產(chǎn)被他揮霍一空,現(xiàn)在是娘倆生活。
掌燈時分,二胖趁正殿大門沒有關(guān)閉之際,竄到許遜神像前的功德箱旁,取出里面一些銀兩,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二胖得了錢,忘乎所以,回到家里便進了自家磨坊,推著石磨轉(zhuǎn)了起來。母親聽見磨坊有響動,便前來探看,只見一只驢在拉著空磨轉(zhuǎn)動,母親高興萬分,家里磨的米面已經(jīng)吃光了,現(xiàn)在來了一只驢,省得自己勞累,今夜用完后,趕明兒誰家認領(lǐng)便送還人家,并加一說明。母親向磨臺上添加了糧食,一個時辰的功夫便磨成米面。母親卸下驢,牽到院里,放長韁繩拴住,好讓驢打個滾,松散一下,自己又回到磨坊整理一下磨好的糧食。母親完活以后,準備飼喂一下驢,來到院里發(fā)現(xiàn)驢不見了,兒子二胖躺在那里呼呼大睡,母親急忙喚醒二胖,母子二人回到屋里,母親見兒子一身土滿臉汗,剛才又睡在院里,便問其原因,在母親的再三追問下,二胖終于說出了自己偷盜的事情,并說,自己從功德箱里拿到錢后,由于害怕,慌忙之中被門坎絆倒,自己正想爬起來,這時,大殿里的那個神人便走了下來,他拿一條韁繩拴在我的脖子上,把我牽進了磨坊,我想喊但無聲,不由自主地拉起了磨。
母親聽后,嘆了口氣說,孩子,為人怎么能做賊呢!這是許真人對你的懲罰。經(jīng)過此事,二胖一改前非,以后娶妻生子,成就了一戶人家。
結(jié)尾
如今的西河場,淺丘山巒疊嶂其間,一幢幢樓宇拔地而起,現(xiàn)代氣息撲面而來。不過大街小巷無處不在的客家方言,依然會喚起客家人的鄉(xiāng)愁記憶。尤其徘徊會館遺址,依稀可見移民先祖正悠閑地看戲喝茶,述說生活中的歡樂和苦悶。正如著名作家凸凹先生所說,客家會館在客家人心里,早已升華為永恒的精神家園和圖騰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