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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曉初(小說)


作者:韋玉溪 童生,973.5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6206發(fā)表時間:2017-12-04 15:56:36

曉初嫁人了!
   柳箐望著城市的天空,一片漆黑。
   柳箐十歲時認(rèn)識曉初,那時的曉初胖嘟嘟的,扎著羊角辮,成天趴在她媽媽背上;那時的曉初還不到兩歲,瞪著懵懂的小眼四處張望;那時的曉初不知憂愁,見人就“咯咯咯”地笑。曉初五歲時媽媽給她添了一個妹妹,媽媽的背上換成妹妹了,曉初邁著胖乎乎的小腿忽前忽后跑。媽媽總是柔聲說慢點(diǎn)慢點(diǎn)。
   眨眼曉初六歲了,這一年,她的媽媽走了,曉初的妹妹以為媽媽睡著了,扒拉著媽媽的衣服找奶喝,曉初一把拽過妹妹,哇哇地哭。媽媽走后曉初和妹妹就變成孤兒。曉初的爸爸不學(xué)無術(shù),在柳箐的印象中,曉初的爸爸除了喝酒賭錢,就是鬼哭狼嚎唱一些下流調(diào)調(diào)。
   曉初的爺爺在鄉(xiāng)政府工作,也算有頭有臉。曉初有四個姑姑,外公外婆舅舅姨娘,但曉初的外公外婆說眼珠沒了要眼眶干嘛!曉初的幾個姑姑倒不錯,在曉初媽媽靈前都說要將曉初姐妹倆當(dāng)親閨女養(yǎng)大成人,可曉初的媽媽五七沒過,姑姑們就都沒影了。
   曉初每天牽著妹妹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爺爺家,讓曉初不明白的是,年紀(jì)不大的爺爺奶奶怎么聽不見她的喊叫。爺爺家的大鐵門怎么那么牢,無論她怎么敲都不壞。曉初哭累了,喊餓了,又牽著妹妹往回走。妹妹想媽媽,曉初更想媽媽,想媽媽時就指著天上那顆最大最亮的星星對妹妹說,媽媽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曉初每天牽著妹妹重復(fù)昨天的事,曉初的爺爺奶奶像是不知道有這么個孫女,該笑笑該玩玩。村里人看不過,誰家飯好了,曉初和妹妹正好經(jīng)過時,總會叫自家孩子端一碗給她們。柳箐就在那時接觸到曉初,當(dāng)柳箐將飯菜送到曉初臟兮兮小手上時,曉初的眼神復(fù)雜的,有感激、有膽怯,還有一絲絲的討好。柳箐的心像被針刺了一樣,她求母親收留她們,可母親說她們有父親和爺爺有奶奶,別人怎好收養(yǎng)。
   曉初十歲時就會河撈魚摸蝦了,十歲的她剪了個男娃娃頭發(fā),近看參差不齊,柳箐知道,那是她自己剪的。柳箐看著她矯健的身影在浪花里翻滾,禁不住想起那個圓乎乎的胖娃娃,這時的柳箐會不自覺地嘆口氣。曉初仿佛知道柳箐在嘆氣,舉著剛摸到的魚喊:“箐姑姑,晚上幫我燒魚!”
   柳箐不太會燒菜,但跟曉初比就是大廚,當(dāng)柳箐端著白米飯來到曉初家時,姐妹二人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桶里放著幾條活蹦亂跳的魚。飯后柳箐會教她們識字,曉初要柳箐陪她們看星星,柳箐說這是牛郎星這是織女星,這時的曉初就會指著天狼星說:“箐姑你看,那顆最大最亮的就是我媽媽,她在天上看我們呢!”柳箐笑著說這是天狼星,曉初啞著聲音爭辯道:“箐姑你錯了,那是媽媽星……”
   曉初的爸爸隔三差五回來一趟,只要回來,總有人家缺雞少鴨的,村里人都說是他偷的,連柳箐媽媽也覺得是。但柳箐覺得不是,因?yàn)樗龔臎]見過曉初家煮雞,反倒是南頭吳家,飄來香味。
   村里人對曉初的爸爸恨之入骨,但也不敢得罪他,大多數(shù)人會將怒意轉(zhuǎn)移到曉初和她妹妹身上,他們不再憐憫她們,像防賊一樣趕她們遠(yuǎn)離自家屋子。柳箐不明白大人的同情心怎么那么稀薄,柳箐曾經(jīng)和媽媽爭辯過,就算真是曉初的爸爸偷走大家伙的雞鴨,那也是吳家人吃的,跟曉初有什么關(guān)系!柳箐媽說怎么沒關(guān)系,她是他閨女,你以后離她們遠(yuǎn)點(diǎn)。柳箐不懂大人的邏輯,她始終認(rèn)為曉初是無辜的,所以她不能像他們一樣遠(yuǎn)離她。
   曉初十一歲時她的爸爸不再出去了,曉初也有了新媽媽,柳箐很為曉初高興,可村里人都說這個禍害又要作孽了。柳箐知道他們說的是吳家,吳家媳婦臘月里自殺了,自殺前一個月和曉初的爸爸私奔過,被她老公找了回來。吳家以前睜只眼閉著眼,現(xiàn)在看媳婦要飛了,自然不愿意,而他們又不敢去找曉初的爸爸,一肚子火全撒在媳婦身上。也許自感羞愧,也許別的原因,回來沒倆月吳家媳婦就自殺了。
   出殯那天柳箐也去了,望著吳家兩個不諳世事的娃,柳箐仿佛又看見曉初牽著妹妹四處討吃的情景。柳箐媽說不會的,天底下有幾個像曉初的爺爺奶奶。柳箐媽說其實(shí)也不能全怪曉初的爺爺奶奶,他們也是恨死曉初爸爸了,說曉初爸爸沒結(jié)婚前一直打他們,他們是打怕了,不敢惹。
   柳箐理解不了大人的邏輯,就像她不明白有了后媽的曉初為什么更凄慘一樣。柳箐媽媽說你們娃娃世界太清澈了,等著吧!事實(shí)證明柳箐媽是對的,三個月后曉初的妹妹就失蹤了,曉初哭喊著找遍村里大大小小的河道。
   曉初的后媽領(lǐng)回一個和曉初差不多大的女孩,后媽讓曉初叫她妹妹,曉初說我有妹妹,我妹妹被你們弄沒了,你們還我妹妹。無可置疑,曉初又遭一頓毒打,滿身傷痕的曉初對柳箐說,我只有一個媽媽,她每天晚上都在天上看著我,也只有一個妹妹,等我長大了就去找她。
   柳箐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這個瘦弱的女孩,她將她摟在懷里,用藥水擦拭她身上的傷痕。讓柳箐想不到的是,因?yàn)檫@事,曉初爸到她家鬧騰三天三夜,非說曉初之所以這樣叛逆都是柳箐教的。還說曉初妹妹也是曉初弄丟的,要柳箐家賠償損失,柳箐爸沒辦法賠了三千塊錢又弄了一桌酒席才打發(fā)走他。柳箐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幫助曉初了,雖然父母沒說什么,但她怕,怕曉初的爸爸,她不敢想象家破人亡的日子。
   曉初搬到離村二里地的河邊,她爸在河邊搭了一個棚子,讓她看魚塘。柳箐知道那是一個野河,離河不遠(yuǎn)是墳場,曉初媽媽也葬在那里。村里人都說那地邪乎,曉初怕是熬不過今晚。柳箐擔(dān)心曉初出意外,求她媽陪她去看看,柳箐媽嘆了口氣說造孽哦!就陪著柳箐朝村外走去。夜色像是要吞噬一切,風(fēng)扯著白樺林“嘩嘩嘩”發(fā)出嘶吼,柳箐腳步明顯加快。轉(zhuǎn)過一個彎就是那條河了,棚子那邊黝黑一片,柳箐禁不住抽泣起來,柳箐媽摟摟柳箐的肩膀顫聲說要下雨了,柳箐“嗯”了一聲,忽然,棚子那邊傳來熟悉的歌聲。
   曉初曉初小小初
   小小初兒白面饅
   白面饅饅香又甜
   小小初兒綻笑容
   ……
   曉初坐在棚子外,柳箐啞聲問你怎么不點(diǎn)燈,你不怕嗎?曉初仰著小小的腦袋回不怕,媽媽在那邊呢!說完古怪的朝柳箐娘倆一笑。柳箐媽只覺得心一沉,拉著柳箐說沒事我們回去吧!柳箐無法掙脫媽媽的手,只能邊走邊說我明天來看你,曉初像是沒聽見,又哼起那首歌。
   柳箐第一次食言了,柳箐媽第二天就將柳箐送到她二姨家,柳箐開學(xué)前一天回來,她又一次跑到野河邊,遠(yuǎn)遠(yuǎn)看見曉初吆喝鴨子下河,曉初笑問箐姑你到哪兒去啦?!
   柳箐摸摸曉初的頭問一個人害怕不?曉初回不怕,媽媽在陪我。柳箐似乎又看見曉初臉上古怪的笑容了,趕緊糾正說你媽媽死了。曉初說箐姑你忘了,媽媽在天上呢。
   高中的學(xué)業(yè)很緊,柳箐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就是一個斗士,沒有多余時間和精力照顧曉初,像是默契,曉初也不去找柳箐。等柳箐如愿考上了大學(xué),曉初又長高半個頭,柳箐笑說你這個頭就像個男娃,曉初驕傲回那是,準(zhǔn)能保護(hù)你。
   柳箐笑著對曉初說:“我才不要你保護(hù),等我畢業(yè)了工作了,就將你接過去?!?br />   曉初的眼睛剎那明亮起來:“說話算數(shù)!”柳箐笑道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曉初低下頭,好久才紅著眼眶說:“將妹妹也接去?!?br />   “肯定?!绷鋼Я藫猿跫绨颍诉@句,她不知道還能用什么語言回答曉初。
   柳箐就讀的大學(xué)離家很遠(yuǎn),離家的柳箐除了掛念父母,還掛念曉初,柳箐媽像是知道柳箐心思,每次通話總會告訴柳箐曉初現(xiàn)狀。
   曉初被她后媽打了……曉初知道反抗了……曉初常常一個人在野地里瘋……曉初昨兒問你什么時候回來……曉初嫁人了……
   嫁人?柳箐一下子懵了,曉初還是個娃娃,怎么可以嫁人,還嫁一個老頭子。柳箐怔在那里,耳邊又響起曉初清脆的聲音:“那說好了,等你畢業(yè)就帶我和妹妹走?!?br />   “她怎么可以這么作踐自己?!?br />   媽媽暗啞的聲音像是飄忽在云層里:“其實(shí)她也不愿意,可那又能怎樣,男方家愿意給她家買套房?!?br />   城市的夜晚沒有星星,唯有昏黃的路燈拽著一個個長長的影子,柳箐聽到星星墜落的聲音一顆接著一顆,綿延不絕,排山倒海像她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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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小說的前后一氣呵成,讀完蕩氣回腸。以第三人稱視角來刻畫“曉初”這個人物,看似是作者對于“她”的回憶描述,卻讓我們以第一視角更清晰直接地感受其中人物的情感糾纏?!皶猿酢边@個人物無疑是具有濃厚的悲劇色彩,從身體和精神上都被銬上現(xiàn)實(shí)的枷鎖,然后一層層折磨著。母親的離世,不受全村的待見(包括父親),甚至到最后連視為唯一的妹妹也消失不見,這些都在一步步去壓縮“曉初”這個人物的情感色彩,從而醞釀最后的瘋狂,這從“古怪一笑”可以見出。這時人物的內(nèi)心早已崩潰,絕望,這看似奇異的一面何嘗不是對人生,命運(yùn)的絕望,尤以“結(jié)婚”這個引子為主。小說具有諷刺性,也有辯證性,諷刺了落后農(nóng)村的偏私思想和迂腐,陳舊,也著力表現(xiàn)出人性是如何一步一步經(jīng)歷絕望的。當(dāng)然,我們在其中也不能忽視柳菁這個人物,這個配角是很重要的,她在其中承擔(dān)著一份希望,她是黑夜中的一點(diǎn)光亮,盡管無法照亮所有的黑暗,但卻是一把尺子,去丈量人生和現(xiàn)實(shí)的社會。我們要去思考這篇小說它說了的,想說卻沒說的,沒說卻可以領(lǐng)會到的。雖是一個短篇,但它反應(yīng)的卻是當(dāng)代農(nóng)村一個現(xiàn)狀的縮影,而且是還未曾改變的。那么如何去提高人民的覺悟,樹立正確的道德價值觀,以及如何解決這一類“曉初”孩子的問題就顯得極為重要了。小說的結(jié)尾,看似淺淡,卻韌性十足,同時將所有的情感一瀉而出,令人沉思?!揪庉嫞呵锵孪s】【江山編輯部精品推薦017121106】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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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秋下蟬        2017-12-04 15:59:33
  很不錯的小說,以小見大,頗為耐人尋味。
2 樓        文友:秋下蟬        2017-12-04 15:59:56
  而且情節(jié)流暢,舒服,喜歡!問好呢!
回復(fù)2 樓        文友:韋玉溪        2017-12-12 22:54:50
  辛苦編評,遠(yuǎn)問敬茶。
3 樓        文友:漠上花開        2017-12-11 18:55:44
  問好作者!拜讀佳作,祝賀斬獲精品!遙祝精彩連連!
回復(fù)3 樓        文友:韋玉溪        2017-12-12 22:55:29
  感謝賞評,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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