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輕啟軒窗(隨筆) ——讀書筆記之《綺情樓雜記》
在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上,有一段歲月以其灼灼之華為后來者仰止贊譽,為之心怡傾倒,那就是民國時代。人才濟濟,名家大家紛涌而出,他們中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存在。
身為文字愛好者,我越來越喜歡和衷情那個時代的文人、文化和文學(xué)。在閱讀時會有意識地挑選與之相關(guān)的作品來讀,以期對那個時代有更深了解。
前段時間讀過《紙上民國》,作者郭娟是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編輯,她選取了民國時代文人為書寫對象,這些資料大多來自于她的閱讀和編輯。絕大部分是我熟悉的,比如魯迅、郁達(dá)夫等,也有一些漸漸遺忘的名字經(jīng)了作者的筆重拾于心頭。這本書,文學(xué)色彩并不太強,拓寬閱讀眼界應(yīng)該是不錯的選擇。
近期讀完的《綺情樓雜記》給我的影響似乎更大一些。
不管是書名還是作者喻血輪之名,都是很新奇另類。血輪,很容易讓人想到那些淋淋慘狀,有些突兀不流俗,這或許正是作者獨特之處。其實作者彼時身為新聞記者,為社會之血輪,有獻(xiàn)身社會之意。綺情樓是喻血輪的筆名,書名便以此而來。說到作者很陌生,想到淺修現(xiàn)代文學(xué)史時有鴛鴦蝴蝶派,一下子把距離拉成了舊時相識。喻血輪就是這個文學(xué)派別成員之一,腦補了一下那些成員,喻氏被排除其外。他確實才華四溢,26歲所著《林黛玉日記》是當(dāng)之無愧的才子書,而后又陸續(xù)出版了其他著作。他的《蕓蘭淚史》被一些文學(xué)史家稱為與徐枕亞的《玉梨魂》、蘇曼殊的《斷鴻零雁記》并稱為“近代三大名作”。
《綺情樓雜記》是一部歷史小說,盡管這段歷史我們離我們不算遙遠(yuǎn),幾可觸手而及而又知之甚少。說是歷史小說,其史料價值并不強,作者有著報人得天獨厚的條件,見多識廣,往往將其所見、所聽投諸筆端,而其所見所聽往往未必真實客觀存在。有其人,未必真有其事,而其人又是名冠天下。袁世凱、孫文、張作霖乃至康梁,哪一個不是鼎鼎大名呢。如此,它為讀者輕啟軒窗,讓我們悄悄把頭探進(jìn)去,用目光去搜尋。探進(jìn)去,才知民國世界多么精彩。全書共三部分,每部分由若干小篇章精組而成,沒有一定的條理,有關(guān)聯(lián)人物的篇章會連及一起。有的短小半頁則不及,最長不過兩頁,讀來總有意猶未盡之意。
雜記,重在一個“雜”字。名人軼事、異聞趣事、名勝古物、節(jié)日風(fēng)俗等等,唯其雜,涵蓋更廣,更可見作者之不凡才華,胸中自有千壑。作者筆下之雜,美丑善惡兼收并蓄,抑揚數(shù)見于文字之間,報人身份愛憎灼灼,可見作者之真性情。真性情才有真文字。
喻血輪有著極為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他生在書香世家,自幼耳目陶冶,文學(xué)的種子在年少時就已經(jīng)入腦入心,至后來開花散葉結(jié)果。讀他的這本,無異于品食一道文學(xué)饕餮,佳詞麗句,駢文對名,詩文映照,信手拈來,每篇幾見。一篇又一篇,亮瞎讀者的眼。其語言更值品賞,嘻笑恕罵蘊藉典雅韻致,骨子里文人的清高散落于文字間,毫無斧鑿之痕跡。讀之,竊笑、唏噓之聲滿室,及至高聲喝彩,“怎一個‘妙’”了得。
總會為眾多的佳篇、美辭、麗句駐目留連,怕遺忘而錄之,可以隨時入目入心?!安苎┣鄞藭?jīng)緯萬端,情文并茂,非沉心靜氣,反復(fù)讀之,不足以知其妙(《王伯沆之風(fēng)趣》)”;“‘太平真寶貴,春色大文章’;‘聚萬家錦繡,成一代文章’(《春節(jié)談春聯(lián)》)”;《林琴南與江春霖》中林與江的挽聯(lián),“八千里外,與子長相憶;二百年來,諫官無此人”。再如《彭剛直之多情》中“一枝留得江南信,頻寄相思秋復(fù)春”,如此,比比皆是典雅之風(fēng)。
讀此書,并非無障礙閱讀。作者久居臺灣,沿用古體、異體字之多,無法辨識。手機在手,隨時度其音其義,打破了我不在書中作標(biāo)記之清規(guī)。速度是慢了,腦中詞匯有所充實,更覺腹中腦中空空,需要及時長時補養(yǎng)。
作者寫作此書時,已經(jīng)60歲,彼時身在臺灣,1949年隨同蔣氏父子逃亡至此。無數(shù)個月夜遙望,盡是家國之思。“傷心最是中原事,欲哭還歌淚幾行”,且將傷心寄于筆下中原事,《綺情樓雜記》便是。
皆是淺近之語,不足以道此書精髓之一二,權(quán)且淺嘗輒止。
而閱讀總在路上。
2017.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