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琴是卜大集數(shù)得上的俊俏媳婦，只可惜是個啞巴。
　　 可有人說，啞琴因是個啞巴，才更顯得賢淑端莊，周身上下吐露著女兒原始的陰柔美。
　　 別的媳婦們茶余飯后，喜歡三個一群五個一伙聚一起，家長里短的，叨叨不休，而啞琴像是一支在農俗里悄然開放的蘭花一樣，吐粉納香，素雅清婉，裝扮著卜大集淳樸人家的民風。
　　 天底下似乎所有的男人都喜歡不多言不多語的媳婦，啞琴這類像小貓咪一樣的女人，小爪子抓在你心口，你就是一個猛張飛，也咋呼不起來，乖乖地成為她的俘虜。男人們反感那種喋巴喋巴的女人，男人與女人生氣，男人總喜歡拿女人與啞琴比。你看人家啞琴多賢惠，你瞧你這張破Χ嘴，像個燉肉的破罐子，整天咕咕叨叨的，煩不煩？有的女人似乎有醒悟，男人一提到啞琴，便緘口不語，低下頭來做事，總覺得自己不能輸給一個啞巴；也有不服氣的，略帶醋意的頂嘴道：一個啞女，在床上連哼哼都不會，生活啥滋味。說歸說，頂嘴歸頂嘴，一想起啞琴的形影，爭嘴的女人就像掐架的母雞，脖頸支楞楞的毛，瞬間軟和了。什么閑言碎語，勾心斗角，是是非非的麻煩事也遠離啞琴，你總不能說一個啞巴背后說某某壞話吧。所以，真應了那句話，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對一個啞巴撒氣，總有些有勁沒地使的感覺，就像拳頭砸在棉花上，泄力！
　　 啞琴的男人尤喜自然成了人們眼里的有福人。尤喜是個殘疾人，當年高考差幾分沒考上大學，棄學到磚廠干活，笨手笨腳的，不留神壓斷了胳膊。其實尤喜平時學習并不差，只是偏科，英語這嗚哩哇啦地東西他怎么也整不明白，老師感嘆，要是尤喜英語好，那可是北大清華的料子。尤喜一副書呆子樣，又斷了胳膊，做不了街頭鬼精的商販，每天悶在家里搞發(fā)明研究，枯燥無味，加上沒有什么成果，豆子也悶出芽子來，尤喜變得異常暴躁，躺著床上經常對著房頂撕心裂肺地嚎叫。尤喜的爹娘像是掉進愁缸里一樣，整天唉聲嘆氣，更讓老兩口發(fā)愁的是，像兒子這種狀況，娶媳婦無望，這樣下去豈不斷了煙火?？商鞜o絕人之路，經卜大集最有名的媒婆介紹，尤喜爹用祖輩傳下來的一袋子銀元寶在集南給尤喜換回一個媳婦，尤喜爹說，那媒婆傳話那女子只是不愛說話，可模樣可人，誰成想是個啞巴。可尤喜爹沒有半點上當?shù)母杏X，一提到啞琴，難掩內心的喜悅，常樂滋滋地自語：俺老尤家燒香算燒到位了，老祖宗保佑，娶這么個好媳婦。
　　 陰陽交合，天地之道。自從啞琴嫁過來，尤喜體內躁動的陽氣，似乎化為一頭羔羊，尤喜變得和順有禮，最讓人羨慕的是，啞琴嫁過來不到一年，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老婆孩子熱炕頭，尤喜一下子掉進福窩里了。只是有一點，尤喜有些糾結，啞琴自從有了孩子，像變了個人似的，沒有了初婚時的羞澀，文靜，奶孩子也不避人，孩子一拔她胸口，她就大方地掏出那白白嫩嫩令人眼暈的“小白兔”，塞到孩子嘴里，看得卜大集的后生們眼珠子都快掉到嬰兒嘴里了。有時，就連尤喜爹看到這一幕都覺得胸腔熱血膨脹。每次，尤喜看到啞琴被窺看還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心里又妒又火，尤喜想提醒啞琴，又怕啞琴覺得自己心里猥瑣，傷了她的自尊。其實，卜大集有這樣的風俗，女人生了娃，仿佛沒了遮羞布，男人們對女人當面奶孩子也司空見慣，可不知怎的，啞琴胸前的這兩只“小白兔”就和別的媳婦不同，白晃晃的顫動在胸前，總是讓人胡想連篇。
　　 不僅如此，還有人說：聽到啞琴在唐家渡口在洗衣時唱歌，歌聲甜潤悠長。
　　 還有人背后嘀咕：后街的瞎六子把洗衣服回來的啞琴拖拉到了玉米地……
　　 睡夢中，尤喜仿佛一頂頂綠帽子向他飛來，尤喜再也沉不住氣了，對啞琴橫挑鼻子豎挑眼，啞琴也不理會，越是這樣，尤喜越覺得有鬼。
　　 到了晚上，尤喜禁不住問啞琴：聽說你會說話？還會唱歌？
　　 啞琴搖頭。啞琴的沉默和否認視乎驗證了外面的流言。
　　 你到底會不會？尤喜一翻身騎到啞琴身上，扭曲著臉，使命地撕開啞琴的裙子，露出一條清澈的小河，一朵鮮艷的花。啞琴緊咬著牙關，還是不說話。
　　 讓你不說話，你為什么瞞著，我不配你是嗎？你個騷貨，在外面沾花惹草，招野漢子。
　　 嚶嚶……
　　 你會說話呀？尤喜印證了他的猜測，發(fā)了瘋似的拳頭雨點般地落在啞琴的身上。
　　 呀地一聲，啞琴忍不住痛叫了一聲，他爹——嚶嚶，我，我當初是怕你自卑，才不愿講話的。當初俺嫁給你之前就和同村的一個后生好上了，他和你情況差不多，最后自殺了……
　　 啞琴撲到尤喜懷里，用手捶打著尤喜，你說你們文化人怎么都這么小心眼呀？嚶嚶……
　　 尤喜樹樁一樣僵硬在那里，一只手抓撓著頭發(fā)，一絲絲的帶著血絲，另一只短臂，在空空的袖管里顫栗著……
　　 啞琴從此說話了，而在歲月的沉淀中，啞琴那化石般的“啞姿”如一幅質樸的壁畫掛進了卜大集人們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