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班了，郭鑫走出辦公室，轉(zhuǎn)身準備鎖門，突然被李主任叫住了：“小郭，你來一下?！?br />　　 郭鑫急忙回頭問：“你好，主任，有事嗎？”
　　 “我馬上在紅玫瑰餐廳有一個宴會，你去幫我買一瓶酒。“主任說。
　　 郭鑫不好意思地說：“李主任，紅玫瑰餐廳不是不允許自帶酒嗎？”
　　 李主任說：“那是以前，他們生意最紅火的時刻有那樣的霸王條例，現(xiàn)在不一樣了，生意不景氣，讓帶酒水了?！?br />　　 “行，我去看看，不知道買什么酒合適?。俊惫螁?。
　　 “茅臺，看好了，別買住假貨了?！?br />　　 郭鑫有點為難地說：“買酒我是外行啊，現(xiàn)在以次充好的酒多了，我分辨不出來啊，買錯了，到時間我賠都賠不起吆?！?br />　　 李主任有點不高興地說：“看你聰明鼻子聰明眼的，這點小事情都辦不好啊，以后還怎么擔當大任啊。掃碼，拿出手機一掃那個二維碼不是就知道了嗎？快去?！?br />　　 “好?！惫未饝?。剛剛走了幾步，她想起自己囊中羞澀，正想問怎么付款，李主任又喊住了她，說：“安心工作，你在辦公室工作能力很強，大家對你印象不錯，口碑很好，今年我想給你爭取一個先進工作者名額?！?br />　　 郭鑫聽了主任的話，立刻感到臉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再問錢的事情了，說：“謝謝主任鼓勵，我一定努力努力再努力，不過……”
　　 李主任看著郭鑫清純，冒著傻氣的樣子，同時也覺察到了她心里的一點點疑惑，說：“不過什么？”
　　 郭鑫看著李主任說：“我來這里時間不長，還是把先進名額讓給那些老員工吧?！?br />　　 李主任顯得很自信，說：“我是辦公室主任，誰好誰不好，領(lǐng)導心里很清楚，你每天早上班晚下班，每次交給你的任務不管多么繁重，你都欣然接受，并且提前完成，像你這樣任勞任怨，樂于奉獻，完成任務出色的女孩子理所當然的是先進了?！?br />　　 郭鑫還想說什么，主任已經(jīng)鉆進了小汽車，她一邊走，一邊想著心事，主任是局里的能人，做事雷厲風行，敢作敢為，她很少表揚別人，也很少說別人的不是。今天，她能對自己說這么多話已經(jīng)非常破例了，郭鑫感到全身暖暖的，心里甜甜的?？墒?，心里仍然在不停地敲著邊鼓，覺得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事情般的忐忑不安，郭鑫性格內(nèi)向，做事沉穩(wěn)，心里有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拼搏勁，卻因為不善交際，為人處世方面明明自己毫無差錯，經(jīng)常心里卻有一種負罪感。從小到大，她個子雖然不是太高，卻也不是太低，遇到學校重大活動或者放學排隊，從來不喜歡站在隊伍的最前列，偶然一次站在了最前排，她就覺得兩腳走路都會不規(guī)則，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辦公室里面四個人，她是最年輕的一個，每次大家議論紛紛，她不是笑瞇瞇地看，就是一言不發(fā)的聽，這和那個言辭激烈，外向型的王小樂相比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主任肥胖，走路模樣有點蹣跚，王小樂經(jīng)常取笑她，甚至在她后面悄悄地學著主任的鴨步行走，那次，萬萬沒想到主任突然回頭看到了，狠狠地罵了她一頓。郭鑫可以看出來，李主任雖然表面上對誰都笑臉盈盈，其實內(nèi)心里對王小樂有幾分厭惡……郭鑫想著心事，不知不覺走過了名煙名酒超市五十多米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回過頭又向超市走去。
　　
　　 二
　　 名煙名酒專賣店里，高高的貨架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高中檔煙酒，郭鑫剛剛進門，胖阿姨就走過來：“丫頭，你需要什么？”
　　 郭鑫看著老板笑瞇瞇的樣子還以為遇到了熟人，靦腆的一笑：“阿姨，我想買一瓶飛天茅臺酒，53度的。”
　　 胖阿姨指了指貨架說：“可以啊，那上面多的都是，你隨便拿吧?！?br />　　 “阿姨，這一千四是一瓶還是兩瓶呀？”郭鑫看了好久，小心翼翼地問。
　　 “一瓶，現(xiàn)在的價格還調(diào)低了，以前還一千五六百呢。不過，我們一般都是兩瓶兩瓶的賣。”
　　 “怎么那么貴啊，我沒有帶那么多錢。能不能少點，我是替別人買的。買一瓶可以嗎？”郭鑫難為情地說。
　　 胖阿姨看了看郭鑫：“行啊，看你這丫頭也是第一次買這樣高檔的酒吧？”
　　 郭鑫眼睛盯著茅臺酒，說：“是啊，要不是我們主任讓我買，我才不會買這樣的酒呢，金子一樣的貴?！?br />　　 胖阿姨伸出大拇指比劃著說：“最低給你進價，我一毛錢不賺?！?br />　　 郭鑫看懂了，說：“一千可以不？整數(shù)好算賬?！?br />　　 胖阿姨說：“不行，我們這里本來是不還價的，看你年輕，又是替別人辦事，就破例賣一瓶給你，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虧本錢了。”
　　 “啊，一千一啊，我一個月工資還不到一千五呢?！?br />　　 胖啊姨說：“要就是這個價了，不要也沒關(guān)系?！?br />　　 “那我錢也不夠，可不可以刷卡？”郭鑫擔心主任等著急了自己會挨批評，想盡快完成這個任務。
　　 “可以，刷卡沒問題?！?br />　　 郭鑫謹慎地說：“阿姨，這個該不會是假酒吧？”
　　 胖阿姨眉毛一揚：“說啥話呢，我們的招牌就是名煙名酒，你可以用二維碼掃描盒子上面的標記，假一賠十。”
　　 胖阿姨拿著包裝好的酒，指著上面的二維碼讓郭鑫看，補充說：“這假酒現(xiàn)在是沒有市場的，工商局打假辦走馬燈似的檢查，查出來可不是開玩笑的，十萬八萬的罰款不說，還要吊銷執(zhí)照。再說，你們年輕人都懂得，假酒這個二維碼不會出來信息，你現(xiàn)在就可以掃掃，也可以打那個電話號碼到廠家證實?！?br />　　 “好，我不懂得那么多，是真的就行，不是我們自己買東西，是給我們領(lǐng)導辦事，說啥不能出錯。”郭鑫掏出銀行卡遞過去，“刷吧?！?br />　　 “要發(fā)票嗎？”
　　 “主任沒有說，如果需要再來開可以吧？”
　　 “沒問題，只要你們能報銷，開多一點都行。”
　　 “你收多少就開多少，實事求是。”
　　 郭鑫刷完了卡，提著酒走出了超市的門，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左顧右盼看了看，擔心別人看到了，緩緩地向紅玫瑰酒店走去。心里想：媽呀，咱辛辛苦苦一個月工資只能買一瓶多酒啊，現(xiàn)在的人怎么那么有錢啊。
　　
　　 三
　　 郭鑫提著酒出了超市門，她擔心酒出事情，緊緊的將它抱在懷里，正準備過馬路，突然看到一個大約七十多歲的老婆婆拄著拐杖往前走。十字路口車水馬龍，汽笛嘶鳴，老婆婆手忙腳亂，一下子摔倒在地，頃刻間，汽笛聲，發(fā)動機的轟鳴聲。汽車喇叭聲以及一些駕駛員的謾罵聲交織在一起，越來越多的車輛堵在那里成一條長龍，一雙雙眼睛盯著，老婆婆在地上掙扎，幾次想起身，可能因為體力不及甚至是摔壞了哪里等原因沒能起來，一分鐘多鐘過去了，沒有一個人出手相救，有人撥打了120。郭鑫急忙走上前，將酒放下，問詢：“奶奶，你怎么樣??？能起來嗎？”
　　 老婆婆頭腦清醒，看到了郭鑫，像看到了救星，喊：“閨女，快來扶我一把，我還有事情要辦呢。”
　　 “奶奶，還有什么事情要辦啊，你摔傷了沒有？我先扶你到醫(yī)院去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問題吧?！?br />　　 “我身體好，骨頭硬，不會有問題，我的身體我知道。”說著話，老婆婆又欠身想起來，仍然未能如愿。
　　 郭鑫將老婆婆扶著站了起來，她拿起拐杖，轉(zhuǎn)了一個圈，說：“看，沒事?！?br />　　 郭鑫笑了起來，說：“奶奶好福氣，身體挺好的?！?br />　　 老奶奶咧著沒有了門牙的嘴巴說：“68嘍，不行了?！?br />　　 郭鑫正要再問什么，救護車鳴叫著由遠而近。幾個醫(yī)務人員拿著擔架跑過來問：“就是她嗎？怎么樣？”
　　 郭鑫說：“好像問題不大?！?br />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醫(yī)生嚴肅地盯著郭鑫說：“什么叫好像問題不大啊，你惹了禍還想推脫責任嗎？”
　　 “我……我沒有惹禍呀?！惫卧掃€沒有身完，醫(yī)生大聲說：“一目了然的事情，不是你難道是我嗎？”
　　 老婆婆說：“沒事，我不去醫(yī)院?！?br />　　 醫(yī)生說：“那不行，我們120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既然已經(jīng)有人報警了，那就必須到醫(yī)院檢查一下，確認沒有問題以后再離開?！?br />　　 交警也趕了過來，勸說老婆婆說：“快上車吧，檢查了再說?！?br />　　 老奶奶固執(zhí)己見：“我不去，我還有事情呢?！?br />　　 說話時，老奶奶渾身發(fā)抖，醫(yī)生說：“肯定摔壞了哪里了，腦子有問題，你看這說話都不利索了?！?br />　　 小護士不耐煩了，催促：“走吧，走吧，別耽誤了，交通堵塞，大家都急著回家呢。”
　　 老婆婆被護士醫(yī)生扶上了擔架，郭鑫想起自己的酒，當她再次將那瓶茅臺酒捧在懷里時，抬腿就要離開，剛走出去幾步，醫(yī)生喊起來：“丫頭，你還在磨蹭什么啊，快上車。”
　　 “我上車干什么？”
　　 “哎，你這丫頭說的，你把老奶奶撞了，你不到醫(yī)院去給人家檢查嗎？”
　　 郭鑫一聽這話更加緊張起來，說：“我……我……我沒有撞誰，我是救人的?！?br />　　 郭鑫轉(zhuǎn)身就要離開，交警和醫(yī)生攔住了她的去路：“沒有撞人你緊張啥？沒有撞人你跑啥跑？走?！?br />　　 郭鑫被兩個人一左一右拉著胳膊上了車，救護車鳴叫著向醫(yī)院方向馳去。長龍似的汽車緩緩地移動著。
　　
　　 四
　　 李主任要見的是一個海歸的老同學任智，他在美國是醫(yī)學博士，心腦外科頂級專家。可是，她不知道任智這次回國是準備在國內(nèi)發(fā)展還是計劃再到國外去繼續(xù)自己的學業(yè)。
　　 李主任心氣高，平常都是別人請她，之所以對任智這樣高規(guī)格的接待，一個是出于對老同學之間的情誼，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她的心里還有一個小九九，也許能借任智的東風，出國深造也未嘗不可。工作壓力大，枯燥乏味，她想逃離，換換環(huán)境。
　　 高中時，任智就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任智學習成績好，人品也好，爽朗的笑聲里透著男子漢的豪邁，李主任最喜歡看他凝眉思索時那種深沉的樣子，看起來仿佛喝了蜜一般的甜。
　　 李主任正思索，一個熟悉的男高音傳來：“在哪里？”
　　 李主任站在門前，伸出手，任智還是那樣熱情，兩雙手握在一起，李主任感到十萬伏的高壓襲來般的酸麻，還是任智反客為主，打破這樣的局面說：“我們房間里面坐吧，老同學?！?br />　　 一個年輕的服務員走過來，說：“可以上菜了嗎？”
　　 “可以了，可以了。”
　　 一盤盤冷盤熱菜端上來，任智詫異地問：“老同學，還有什么貴客嗎？”
　　 李主任微微一笑說：“沒有其他人，就我們兩個?！?br />　　 “??！”任智感到不可思議，說，“我們都是熟人熟識了，何必這樣破費干什么啊？你發(fā)財了嗎？”
　　 李主任看著任智說：“破費嗎？我們差不多快十年沒有見面了?！?br />　　 說著話，李主任雙頰緋紅，不由自主的向任智看去，剛好和任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她急忙側(cè)過臉去，看著窗外。外面陽光明媚，就是沒有看到郭鑫的影子。
　　 服務員走過來問：“請問二位，要酒嗎？”
　　 李主任說：“不用了，我們有酒?！?br />　　 任智說：“既然是我們老同學聚會就不要這樣客氣了，不喝酒了吧?！?br />　　 李主任有點不耐煩了，說：“我早讓我們單位的郭鑫去買了，可是，就這么不到一公里的路，這么長時間還沒有來啊?！?br />　　 “誰呀？”任智問。
　　 李主任說：“我們辦公室的一個丫頭，這樣一點小事情也辦不好?！?br />　　 任智安慰李主任：“小丫頭貪玩，不來就不來，隨便吃點飯就可以了。”
　　 李主任顯然生氣了，說：“現(xiàn)在的人真是，給她一個笑臉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這么小的事情都辦不好啊，將來還會有什么作為？”
　　 “別著急，也許真的有事情了?！?br />　　 “能有什么事情，我是他的頂頭上司，看我不收拾她才怪呢。服務員！”
　　 “在，”一個苗條的女孩子裊裊婷婷走過來，問，“還需要什么？”
　　 “來一瓶茅臺酒?！?br />　　 “好，一千六?！?br />　　 “好貴呀。”
　　 “這已經(jīng)是最低價了。”
　　 任智急忙阻止：“不喝酒了，我們隨便吃點飯就可以了?！?br />　　 李主任的牛脾氣又上來了，說：“不行，你萬里迢迢回到祖國，一定要來點酒助助興才行?！?br />　　 “那就來瓶紅酒可以了。”任智說。
　　 李主任興致勃勃地說：“那年同學畢業(yè)聚會，我記得你喝得挺多了啊。”
　　 “啊，這么多年了，虧你還記得啊?！?br />　　 “見證你一個通關(guān)掃倒了一大片的傳奇，我怎么會不記得。”
　　 “哈哈，”任智爽朗地笑了起來。
　　 李主任拿起酒正要打開，郭鑫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將酒放到桌子上，李主任問：“怎么了？”
　　 “出……出……出事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郭鑫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說：“一個老婆婆跌倒了，我去扶，結(jié)果人家說是我撞的……”
　　 任智接過話頭，說：“還有這樣的事？嚴重嗎？”
　　 “老婆婆說沒問題，醫(yī)生卻說必須檢查，我是悄悄地跑來送酒的?！?br />　　 李主任覺得蹊蹺，說：“要不你先去吧，我們吃過飯也去看看。”
　　 “好?！惫未饝宦暸芰顺鋈?。
　　 看著郭鑫匆匆遠去的背影，任智突然想起電話里面告訴外婆馬上到家的事情，他心里牽掛著外婆，就想向李主任告別，可是，礙于李主任的熱情，他表面上安靜，心里卻像有小鹿般的跳躍著，恨不得三腳兩步回到外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