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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兄弟三人,一個妹妹。大伯王金合繼承了我爺?shù)哪嗨呈炙嚕踅鹑?、是個不務(wù)正業(yè),在常人眼里是個游手好閑之人,正因為如此,才有一段傳奇的人生。
我的二伯生于一九一四年,從小在私塾里讀書并不用心,喜歡玩槍弄棒,習(xí)拳練武,文化水平比文盲能強點,到了十七、八歲人高馬大,還未婚,在那個年代已是大齡青年,在我們丘隅塬上和他同齡的人大多都抱上了孩子。
二伯在我爺爺?shù)挠?xùn)斥下,離家出走了。我家住在丘隅東西街道的西頭,街道每逢農(nóng)歷一、五、八逢會,會上人山人海,號稱出山口子的小鎮(zhèn),牲口市、糧食市,賣啥的都有。白天還算安寧??傻搅送砩暇筒惶搅耍?zhèn)上有國民黨修的三個炮樓子,全住著國民黨軍隊,特別是街南的炮樓住著一個連的兵力,連長梅石英是個大煙鬼,外號草上飛,別看他面黃肌瘦,可腰間的兩把合子槍,始終不離身,槍法很準(zhǔn),槍響麻雀落。在當(dāng)?shù)睾苡忻暋?br />
街道屬于紅白兩交界,街道住著國民黨的軍隊,街道北二里地屬于紅區(qū),經(jīng)常有紅軍活動,在往北二十公里便是紅軍的大本營照金。街道晚上經(jīng)常有槍聲,第二天街道就有“打倒國民黨”、“解放全中國”之類的標(biāo)語。老百姓晚上早早的就關(guān)了大門,基本都不出門。
我的二伯在外飄泊了半年多回來了,穿戴一新,長袍短掛全是緞子的,呢子禮帽,還架著一副墨鏡。相當(dāng)?shù)脑鷦?。見人就打招呼發(fā)雪茄煙。非常的熱情,好像變了個人似得,有人問:“金全,你在那發(fā)了財”。
二伯總是笑瞇瞇的說:“下了趟四川,做了點中草藥生意,掙了點小錢”。二伯也變的神通廣大了。最后都和炮樓里的梅石英連長經(jīng)常一塊吃飯。四鄰都說二伯有出息。
有人看二伯一副有錢人的派頭,上門說媒的人也陸續(xù)不絕。最后經(jīng)人介紹認(rèn)識了獨石村的一個叫櫻桃的姑娘,身材苗條、丹鳳眼、白白凈凈,在當(dāng)?shù)匾菜愕纳闲∮袣獾拿琅?。姑娘的哥哥是個陰陽先生,經(jīng)常給人看風(fēng)水、看墓地,能說會道。合結(jié)婚日子,說從二伯的面像上看,就是個干大事的人,前庭飽滿、一臉的福像,最后在兩家的父母包辦下結(jié)了婚。
結(jié)婚后,二伯又做起了藥材生意,收購黃苓、柴胡,遠(yuǎn)志等等。裝包好用騾子馱,經(jīng)常是半夜出發(fā),半個月或一個月一趟不定。最后生意做大了一次好幾頭騾子馱,二伯做生意就自己一個人,從不讓人參加,可能是習(xí)武的原因吧,藝高人膽大。
有一次爺爺發(fā)現(xiàn)藏在窯洞里的貨不對勁,解開包后嚇的滿頭大汗,楞了半天才患過神來,全是槍支,還有西藥。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啊!爺爺是個本份的莊稼人,那見過這么多的熗。
爺爺半夜在八仙桌上擺上了列祖列宗的靈牌,點上了香和臘,把二伯拉到靈前跪著問道:“你當(dāng)著列祖列宗的面,給我說清槍是咋回事?”
二伯對著祖先的靈牌和年邁的爺爺說“以前自己并沒有去四川,而是胡亂闖蕩去了北邊,在一個叫馬欄的地方,遇見了一個賣碗的生意人,跟著去了一趟延安,后來才知道賣碗的人叫劉志丹”。
爺爺厲聲道:“后來哩?”
“到延安后,那里全是紅軍,穿的爛吃的差,沒有饃沒有菜,一日三頓小米飯,生活很艱苦,傷員沒藥當(dāng)兵的很多人沒槍,打仗靠的是大刀和紅纓槍,都是些硬漢子,專打惡人和土匪,給窮人還分地分糧哩?!?br />
爺爺依然深沉著臉問“再后來哩?”
“再后來通過劉志丹的引見,認(rèn)識了一個姓周的大胡子首長,首長濃眉大眼,待人和善,給我講了很多的道理?!?br />
爺爺:“你說的天花亂墜的,還跑回來干啥?”
“我丟心不下你和母親,還有櫻桃呀!”
爺爺:“不管咋說咱是莊稼人,那銀子咱不掙,種好咱的地、圖個平安就行了?!?br />
二伯:“大、圖個平安,現(xiàn)在的社會平安嗎?國家還在打仗,有多少人還吃不飽肚子。我不光是掙錢,我在干著一番大的事情?!?br />
爺爺:“現(xiàn)在社會這么亂,你販賣槍支看把你的碎命丟了?!?br />
二伯:“很安全、我把槍支和藥品送到馬欄,就有大胡子首長派的人接應(yīng),我在到解放區(qū)弄些棉花山貨就回來了?!?br />
“不行,這生意別做了,說啥我也不讓你去。你先給我呆在窯里,別出門,想好了在說。”
爺爺不容二伯解釋,轉(zhuǎn)身出了窯門,順手把門鎖上了。
二伯被鎖了三天,不吃不喝、絕了三天食,年青的二娘心痛二伯,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找爺爺求情,對爺爺說:“大、你兒已三天沒吃沒喝了。”
爺爺生氣的說:“餓死算了,省得讓人給擔(dān)驚受怕?!?br />
二娘:“大、你兒的性格咱都知道,餓死還不如讓他闖蕩去,有啥事也是他的命?!?br />
爺爺知道二伯的性格,認(rèn)死理、不到黃河心不死,認(rèn)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即然二娘說話也不好在說什么。最后咬著牙說:“叫死在外頭去,我全當(dāng)沒有這個兒?!?br />
就這樣二伯又做起了他的事情,爺爺也不過問。有一次二伯半夜三更一個人趕著三頭騾子,走在旬邑石門關(guān),遇到了狼群,被狼咬傷,和狼搏斗了幾個小時,終于打跑了狠群,保住了三頭騾子和貨物,最終到了目底地。
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三六年快要收麥子的時候。二伯做生意回到家,陰沉著臉,悶悶不樂,二娘問了幾次咋回事,這次出門不順?問的緊了二伯不由的失聲大哭。二娘從沒見過七尺男兒的丈夫哭的如此傷心。嚇的全身哆嗦,看見二伯哭的能控制的時候,才急忙問咋回事?
二伯說:“我最好的一個朋友兄長,也就是最早帶我去延安的劉志丹,四月十四日犧牲了?!倍锟粗煞騻牡臉幼樱勒煞蚝蛣⒅镜りP(guān)糸肯定不一般,便安慰道:“人死不能復(fù)生,心里永遠(yuǎn)記著朋友就好了”。
轉(zhuǎn)眼到了三八年冬,我的紅軍的勢力越來越壯大起來,丘偶街道經(jīng)常有游擊隊活動。有天晚上,人們都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一陣槍聲過后,我家的地坑院上邊傳來了很多人的說話聲,一個人大聲喊到:“窯里的人出來。”
我大伯聞聲走出窯洞,看見地坑院的上邊四周,都是拿著槍的人。其中一人喊:“我們是八路軍,不傷害老百姓,從此經(jīng)過,前往耀州城,請上來個人給我們引路?!?br />
大伯正準(zhǔn)備前行,二伯從窯洞走出擋住大伯:“大哥你在家呆著,讓弟我去。”
大伯:“還是你在家讓哥去?!?br />
二伯:“哥你膽小,讓我去吧”
大伯爭不過二伯“那你路上一定小心。”
二伯很自信的對大伯笑著說:“大哥你放心小菜一碟,你知道弟弟是習(xí)武之人,能有啥事。"
二伯就這樣給八路軍帶路去了,從丘偶鎮(zhèn)翻兩個大溝,到了阿布寨村后,他們認(rèn)清了路線,營長讓二伯回去,二伯原路返回。半夜時分,習(xí)武之人上路如飛,到了丘隅已凌晨一點左右,途經(jīng)國民黨的南炮樓,炮樓內(nèi)大喊一聲“誰?”。二伯自以為和炮樓人熟,毫不由掾的答道:“我、自己人?!?br />
“什么自己人,你給八路帶路還是啥自己人。”話音一落、炮樓里的機(jī)槍向外一陣射擊,我的二伯當(dāng)場就倒下了。鮮血順著腿不停的流。零下三十度的嚴(yán)寒,我的二伯呼喊著“救命”。二伯忍受著嚴(yán)寒和劇痛,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只能聽見炮樓里的歡笑聲傳出,……
第二天早我家接到報信,全家人急匆匆的趕到現(xiàn)場,我可憐的二伯已經(jīng)身亡,有半畝地都用血下染紅了,不知二伯是流血過多痛死的,還是凍死的。眼前的一切真是目不可睹。我的二娘哭的死去活來的,全家人都哭成一片,成了淚人。
二伯的遺體被人抬到家,放在了窯洞上邊的場上。當(dāng)?shù)氐拿袼姿涝谕膺叺耐鋈瞬荒苓M(jìn)家門。槍打、上吊的亡者叫兇死鬼,不能入祖墳。沒入棺前,過路的生人看見二伯的穿戴,議論非非,都說二伯肯定不是好人,像個漢奸。
全家人在痛苦中葬埋了二伯的遺體,把不能入祖墳的二伯,安葬在距祖墳三百米的孤獨地方,全家人還未從悲痛走出時,二娘的哥哥陰陽先生來到我家,聲稱閻王爺托夢給他,我二伯陽壽未盡,死后百日可復(fù)活。我大伯本身就是無神論的人,根本就不相信。聽著二娘哥吹的五馬長槍,天花亂轉(zhuǎn),加上二娘說:“事都到這份上啦,咱就來個死人全當(dāng)活人醫(yī)。或許還會出現(xiàn)個奇跡。”大伯當(dāng)場發(fā)誓:“如果二弟能活過來,我們家族今后就吃齋念佛,永不吃肉?!?br />
轉(zhuǎn)眼到了二伯逝后百日,我們?nèi)疑仙舷孪露甲龊昧艘磺袦?zhǔn)備,二伯墳頭擺上了八仙桌,香火旺盛,正逢街道逢會,看熱鬧的人里三層外三層。二娘的哥哥也就是前邊說的陰陽先生,忙的更是不可開交,一手拿一把點燃的香火,一手拿著一沓陰表,閉著眼晴、口中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各路大仙快顯靈?!币粫笊穹?。胡成胡跳,時晨已到,墳?zāi)归_始挖掘。我大伯心里好像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心里想著二伯能早點活過來。當(dāng)打開棺蓋時,大伯傻眼了,見二伯的臉上已長上了一層綠毛。知道事瞎了。抬頭見陰陽先生還大神符體,亂跳亂蹦,繼續(xù)表演著。大伯不顧一切的撲在大神面前,左右兩巴掌打的大神不知去那里,陰陽先生也擠出人群拼命的奔跑。一場鬧劇也最終落墓了??蓱z的二伯經(jīng)過一番折騰,重新安埋后才得一安生。二娘和二伯結(jié)婚幾年也未生育。二娘最后也改嫁到寺溝去了。
四九年全國解放,五一年我家來了兩個民政部門的干部,了解二伯的事情,說二伯解放前是共產(chǎn)黨的地下交通員。得知二伯去世,也未留下后人。事情就不了了之,全部結(jié)束了。
今天我拿起筆,寫下這篇拙文,只想還圓一下歷史,讓逝者得以安息。只想告訴人們,我二伯不是壞人,是共產(chǎn)黨的地下交通員。也告慰地下的二伯,你的后人永遠(yuǎn)會記住你,你的血未白流,共和國的旗幟上也有您的風(fēng)彩。
各位老師辛苦了,我從內(nèi)心的感謝你們。祝老師們安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