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挖蔓根(散文)
挖蔓根
蔓根,其實是一種油料作物的根莖,細長,猶如現在的胡蘿卜,白色,能生食,籽粒能榨油,產量極低。經過農業(yè)專家雜交改良,產量翻了幾番,名字也不叫油菜或菜籽,而叫作勝利油菜,根已經不能生食。
小時候的二三月被稱作青黃不接,新麥苗才起身,新麥子收獲還需兩個多月,糧噸里的糧食捉襟見肘。家家謀劃著怎么熬過這糧慌時期,特別是有老人和孩子多的家庭,二三月成了大人們最傷腦筋的季節(jié)。
我們家兄妹五人,屬生產隊里人多勞力少的家庭,父親雖然是工匠,每天掙十二分工,每年還是欠生產隊的口糧款,該分到戶的糧食放在生產隊的糧倉里,以后一點一點“借”到家。有幾年母親患病不能勞動,日子就更加艱難了,父親得經常求生產隊長“借糧”,好在父親是“匠工”,又為人誠實,在隊上有些威信,隊長從沒為難過我家,我們兄妹們也幾乎沒有餓過肚子。
剛記事的那年二三月,天氣出奇的好,晴空萬里。父親突然喊我去挖蔓根。他肩扛镢頭,镢把掛一個畔籠,我們與隔壁的大叔一起來到塬邊的菜籽地。油菜苗剛起身,被周圍的麥苗有生氣,綠油油一片。父親和大叔各找了一個地角,舉起镢頭挖起來。挖出的蔓根像胡蘿卜那樣細長,白生生的。父親拿起剛挖的那幾根擰下葉子,用葉子擦去蔓根的土,有用手掌將蔓根濾了一遍,抽出腰帶后面擦汗的毛巾把蔓根擦干凈,用牙咬掉蔓根頭上的虛梢,遞給我,讓我趕快吃,自己也拿起一根吃起來。我看到大叔拿著蔓根吃得被我還香甜,連蔓根上沒擦盡的土也吃進嘴里。
整個晌午,父親用镢頭挖,我用手濾盡蔓根上的土,我們挖了多半畔籠??熳錾挝顼垥r,生產隊長來了,是被父親年齡偏大的一個男人,他讓父親和大叔把剛挖過蔓根的地方刨平整好,有對父親說已經和副隊長說了,晚上生產隊干部開個會,看明天早上能否借給我家糧食,不能讓孩子餓肚子。父親說了些感激的話語,帶著我回了家,母親和弟弟妹妹早已等得心急,一齊將手伸到畔籠的抓起蔓根就吃,父親默默的蹲在一邊,抿緊嘴唇愁著我們。
我們兄妹幾個吃了一些蔓根,母親從畔籠里拿出一些洗干凈,刀切成臊子大小的菜叮,鐵鍋里添水燒開,加鹽后倒進蔓根臊子煮一會兒,蓋上少量的面粉再蒸一陣,攪和成疙瘩,就成了所謂的麥飯,我們叫做“控疙瘩”,每人舀一碗吃起來,吃得特別香。后來母親還用苜蓿、槐花等做成麥飯供我們填飽肚子。
以后的好幾年,我一天天長大,飯量也打起來。每到二三月的青黃不接,餓了就偷偷去生產隊的油菜地里刨蔓根吃,有時是吃飯時,有時是晚上。那時候野狼多,常常聽到晚上野狼叼雞叼豬的事情發(fā)生,所以大人們不容許孩子隨便出去,但我們常常偷著跑出去刨蔓根充饑。后來油菜改良成雜交種,產量翻了幾番,油菜的根又粗又短又硬,再不能吃了。我們每到二三月,就成群結隊的去后山挖野菜,有時幾個人,有時一大伙。下雨天生產隊不出工,大人們也身披破油布,成群結隊的和我們一起去挖野菜。
改革開放那年,我們大隊首先實行分田到戶,土地全部按人分到私人戶里,我那年正好被從縣委清退八大員回家,在生產大隊當干部,分包一個生產隊,親自參與了分田到戶的工作,當然我家也分到了土地。那一年不尋常,分到土地的農民喜笑顏開,種糧的勁頭很大。第二年糧食大豐收,家家噸滿倉滿,糧食多的裝不下,許多家庭進城購買新糧噸,家家屋里噸摞噸的裝糧食。而周圍的村莊第二年才開始分田到戶。
那以后的許多年,土地掌握在農戶手里,農民忙時辛勤耕作,閑時外出打工掙錢,由不愁吃穿到過上好日子,又在城里買了房,挖蔓根度光陰的年月,成了我們不能忘記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