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寂靜的海是倒過來的天(小說)
一
宋亞西還從來沒有這么討厭過一個人。
怎么描述她跟徐耀陽之間的關(guān)系呢?冤家,克星,死對頭。總之他們的性格相沖,這是事實(shí)。
兩個人只要一見面就會立馬投入戒備和準(zhǔn)備戰(zhàn)斗的狀態(tài),仇人相見飛外眼紅,偏偏誰也不讓著誰。
偏偏兩人的住處只隔了一條大街,梁子是在很小的時候結(jié)下的。宋西亞剛買了一塊薰衣草味的橡皮,就被徐耀陽粘在墻上,用來當(dāng)小李飛刀的靶子。
要是一個帥哥這樣干就算了,偏偏徐耀陽還長得那么丑。
十歲的徐耀陽黑得像一條泥鰍,牙檐上的兩顆門牙占據(jù)了四顆的位置。剃著一個板寸頭,只為了能多出一天不用洗頭。穿著上就更不用說了,下面經(jīng)常穿著軍綠色的大褲衩,上身經(jīng)常光著,活脫脫像是剛從非洲逃難回來似的。
為了報復(fù)徐耀陽,宋亞西還偷偷地跟班里的女生散播著訊息:“徐耀陽那個人不愛干凈,他可以做到三天不洗澡!”
徐耀陽經(jīng)過女生的時候,都會來一個捂著鼻子皺著眉的動作,好像他得了傳染病似的。
看著徐耀陽整日抑郁不得志的樣子,宋亞西別提心里有多爽了。
也許是從她得意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徐耀陽立即揪著宋亞西的后領(lǐng)子把她揪到了教室外面。
“宋亞西!”
宋亞西雖然縮著脖子,但還是毫不懼怕地吼著:“怎么?”
兩人充滿怒氣地大眼瞪著小眼,不經(jīng)意間宋亞西就瞥到了一個身影,對于喜歡的那個人,他的身上總是充滿了光輝的。
那個人就是呂永晟。
看到宋亞西的眉眼瞬間軟了下來,徐耀陽賤兮兮地看了眼緩緩走來的呂永晟,瞬間明白了點(diǎn)什么。
“喂,永晟,有人找你!”徐耀陽只招了招手,那個人就朝著宋亞西他倆走了過來。
徐耀陽滿意地看著宋亞西的臉變成沸水中蝦子的顏色,不顧那瞪著自己的刀子似的眼神,沖著呂永晟指了指宋亞西,然后溜之大吉。
宋亞西不敢看一臉少年氣的英俊臉龐,只得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我……”
她預(yù)想過很多次和心愛的男生正面交鋒的場景,卻都沒像今天這樣手足無措。
都怨徐耀陽那個混蛋,而那個混蛋現(xiàn)在正在隔著玻璃窗沖著宋亞西扮鬼臉。
宋亞西似乎從有記憶開始就已經(jīng)住在那個擁擠得水泄不通的還經(jīng)常發(fā)散著惡臭的住宅樓了。
父母早些年來到大城市打拼,干的是最底層的服務(wù)工作,租了十幾年見不得天日的房子。住在那一片的大多都是農(nóng)民工,大家都深知生活不易,遇到能幫的情況大多會伸出援助之手。
宋亞西的爸爸和呂永晟的爸爸是同一家服裝商城的搬運(yùn)工,再加上宋亞西和徐耀陽從幼兒園就一直在一個學(xué)校里,久而久之兩家的大人成了深交。
唯獨(dú)宋亞西和徐耀陽兩個人屬于火星撞地球的存在。
在街區(qū)里,兩個人在大人面前會皮笑肉不笑地握手言和,一旦脫離了那片街區(qū),兩個人就開始互相看不上眼。
習(xí)慣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雖然宋亞西可以在學(xué)校對徐耀陽做到視而不見,但放學(xué)的時候自己卻不得不跟徐耀陽那個丑男一起走。
漸漸地,把那個人的脾性算是了解了個遍。徐耀陽喜歡喝冰可樂,喜歡去電競城。他總是一副不修邊幅邋邋遢遢的樣子,成績永遠(yuǎn)是班級倒數(shù)第幾名,他的座位是一成不變的最后一排,書桌上的書永遠(yuǎn)摞成一座山,每次輪到宋亞西打掃教室,她總會看到趴在桌子上流著哈喇子的他。
宋亞西舉起掃把猝不及防地照著徐耀陽的背上拍了下。
徐耀陽本就怒氣沖沖的臉,在看到交叉著腰的宋亞西后變得更加兇狠了,“宋亞西!你吃飽了撐的?”
宋亞西好脾氣地指了指犄角旮旯,那里簡直是個垃圾場,堆著各種飲料罐和火腿腸皮兒,還有黑乎乎的紙團(tuán)。“我要打掃衛(wèi)生!”
徐耀陽只好站起身讓位,不耐煩地嘟囔著,“哎呀,趕緊掃趕緊掃,別耽誤我睡覺!”他大概沒有看到宋亞西臉上那深深的鄙視。
宋亞西一如既往地調(diào)侃他:“徐耀陽,就快要畢業(yè)了,就你那分?jǐn)?shù)恐怕沒有哪所中學(xué)敢要你吧?”
“切,你個丫頭片子,本大爺要你管?”
見徐耀陽還是那副死樣子,宋亞西在心里默默地罵了一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沒好氣地瞅了得意洋洋的徐耀陽一眼,故意把掃把朝他的桌子使勁拍了一下,然后繼續(xù)掃著地。
偏偏徐耀陽還要激她,用變了調(diào)的膩死人的語調(diào),沖著前面那個正襟危坐的背影喊著:“永晟!幫哥們兒去小賣部買瓶水唄!”
注意到來自宋亞西刀子似的凌厲的眼神,徐耀陽繼續(xù)沖著呂永晟訕笑著:“哎喲,突然胃疼了,拜托你了啊,你可要快點(diǎn)回來?。 ?br />
“好,等著我!”原本認(rèn)真預(yù)習(xí)著功課的呂永晟在聽到徐耀陽的請求之后光速一般溜出了教室,宋亞西在氣憤之余,有點(diǎn)瞠目結(jié)舌。
真不知道徐耀陽上輩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交到呂永晟這樣的好哥們。
“徐耀陽!”宋亞西看著那個空落落的座位,沖著徐耀陽大吼起來,“你怎么就那么賤呢?”
“吶,宋亞西你聽好了,以后呢你要是惹我不高興了,我就欺負(fù)呂永晟,你看怎么樣?”徐耀陽翹著二郎腿笑嘻嘻地看著快要?dú)庹说乃蝸單髡f道。
宋亞西渾身快要噴出火來,“你敢?!”
“喲喲喲,心疼了?”
看著宋亞西一言不發(fā),徐耀陽又不合時宜地補(bǔ)上了一句:“真是個傻缺!”
一場你追我趕的大戰(zhàn)即將開始了。
二
徐耀陽和呂永晟其實(shí)是表兄弟,兩家的父母商量著來到這座距家千里的城市打工,供著孩子上學(xué)。
但同樣是一家子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在沒有見到呂永晟之前,宋亞西就時常想,徐耀陽一定是撿來的。結(jié)果在見到呂永晟之后,他不同于徐耀陽的板寸,留著干凈的寸發(fā),那雙眼睛更是熠熠生輝。他永遠(yuǎn)穿著一身干凈得體的校服,身板纖瘦,讓人有一種忍不住從背后抱住他的沖動。最最主要的是,呂永晟的皮膚比女孩子的還要白皙光滑,宋亞西第一次見他時,呂永晟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與坐在他旁邊的徐耀陽的聒噪大相徑庭。
他就像是一幅靜美的畫。
可惜這樣美好的畫面硬生生地被徐耀陽那個賤人給破壞了。
徐耀陽每天都要跑到呂永晟的座位邊上滔滔不絕地講著他的破游戲,白白地影響了呂學(xué)霸的學(xué)習(xí)時間。宋亞西每當(dāng)看到徐耀陽那張傻到炸的嘴臉時,總會有一種要踹死他的沖動。
徐耀陽喝著呂永晟遞過去的水,故意把聲音發(fā)到最大聲,他還故意走到宋亞西的座位邊享受般地瞇著眼說:“真甜??!”
宋亞西不動聲色地把徐耀陽的右腳一踩到底,看著徐耀陽因?yàn)槿讨鄣哪樕媳鰜淼那嘟?,她心里別提有多爽了!
小學(xué)畢業(yè)大合唱,宋亞西站在第三排,很巧的是,她身后站著呂永晟;不巧的是,呂永晟旁邊站的是大嘴巴徐耀陽。
老師讓大家記住前后左右的人都是誰,第四排的男生挨個拍了拍前面女生的背脊,調(diào)皮地說:“喂,記住了,我在你身后哦!”
宋亞西不斷摩挲著手指,短短幾分鐘的時間手心已經(jīng)潮濕一片了。
她記得呂永晟的聲線,讓她聽著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宋亞西!”來了來了,果然是那個在腦海中回旋了好久的聲音。接著后背被人粗魯?shù)嘏牧艘幌?,一點(diǎn)都不像呂永晟說話的風(fēng)格。
宋亞西回頭一看,原來是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自己身后的徐耀陽,那個賤人在沖她賤兮兮地笑著,而他旁邊的呂永晟也用著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態(tài)嘲笑著她。
宋亞西的臉驀地紅了,徐耀陽竟然聯(lián)合著呂永晟來捉弄她。
徐耀陽毫無顧忌地哈哈笑著,還一手指著宋亞西笑道:“哈哈哈,宋亞西,你沒想到吧……哈哈……”
這時,整個班的人都看向了不知怎么就出了糗的宋亞西。
宋亞西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紅了眼眶。隔了一會兒后,肩膀被人小心翼翼地戳了幾下,宋亞西沒有回頭,但她知道那是呂永晟。
隨后耳邊響起了呂永晟的聲音:“對不起,宋亞西,我在你身后。”
“哦喲喲~”徐耀陽的口中又發(fā)出了奇怪的語調(diào),宋亞西的心中五味雜陳,但總體來說,她是開心的。
她還能回味出,呂永晟靠近她耳邊的時候衣領(lǐng)上散發(fā)出來的薄荷味清香,或許這就是她喜歡他的原因。
哪像那個渾身散發(fā)著汗腥味的痞子。
轉(zhuǎn)眼間就到了初三。
徐耀陽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奇跡般地考到了宋亞西和呂永晟的中學(xué),但他的成績依舊不見起色。
呂永晟和徐耀陽分到了同一個班,宋亞西在隔壁班。
每次宋亞西來找呂永晟借筆記,總會看到那個流著哈喇子的徐耀陽,要么就是永遠(yuǎn)地抱著一盒小吃往嘴里塞著。
宋亞西總會沒救了似的搖搖頭,像他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不就應(yīng)該通過努力學(xué)習(xí)來改變自己的命運(yùn)嗎?那些出身平庸卻整日安慰自己碌碌無為的人,她是打心底里唾棄和鄙夷的。
胡吃海塞著的徐耀陽,只要一看到站在窗口忸怩著看著呂永晟的宋亞西,總會眉開眼笑起來,然后痞聲痞氣地沖著她喊道:“喲,宋亞西,你怎么又來了?你干脆轉(zhuǎn)到我們班得了,或者你去跟主任說說,讓永晟轉(zhuǎn)到你們班去也行?。 ?br />
見宋亞西被說得臉青一片紅一片,他又得意洋洋地調(diào)侃著,“整天這么跑,你不嫌煩我們班的同學(xué)都嫌煩了!”
“徐耀陽你這個豬頭!”宋亞西操起自己的作業(yè)本往徐耀陽的身上狠狠地扔了過去。
“你討厭我???那你以后別來我們班了,別來借我們永晟的筆記了!”
“……”一句話把宋亞西噎得無語,她只得滿臉通紅地跑了。
徐耀陽笑著,接著全部的人也跟著不言而喻地笑了。
真是奇怪,徐耀陽這個爛人無論走到哪里人緣都出奇的好。
他從初一開始每逢星期天就跑到爸爸工作的服裝城里,幫他爸一家店一家店地送著貨。在眾人眼中,他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孩子,可他沒心沒肺使蠻力的樣子,真的讓很多人喜歡。
于是服裝城仿佛變成了徐耀陽的天下,每次只要他一去就有一種呼風(fēng)喚雨的勢頭。他成了孩子王,經(jīng)常帶著一幫小學(xué)生們打游戲。比他大很多年紀(jì)的保安跟他稱兄道弟,比他小的對他俯首稱臣。
由于徐耀陽的受歡迎程度,宋爸爸每次回家滔滔不絕的口中談?wù)摰膶ο笠沧兂闪诵煲枴?br />
類似于什么“耀陽那小子真懂事,今天幫我送了貨呢”“耀陽那小子可真是機(jī)靈啊”“耀陽今天還給了我一瓶水呢”,宋亞西聽得耳朵快要生繭了。
哼,明明是個調(diào)皮搗蛋鬼!
三
自從那次起哄之后,宋亞西就很少去徐耀陽他們班了。
下晚自習(xí)后,宋亞西自己一個人風(fēng)馳電掣地走著,徐耀陽在自己身后叫了幾遍,她也堅(jiān)決不回頭。
已經(jīng)是初三下學(xué)期了,距離中考只剩了不到五十天。
很快肩膀就被使勁地拍了一下,轉(zhuǎn)眼間嘬著冰棍兒的徐耀陽就跑到了宋亞西的面前。
“徐耀陽!”宋亞西沒好氣地瞪著他,“好狗不擋道!”
“你嘴咋這么毒,怪不得永晟裝了幾年無辜都沒答應(yīng)你啊!”一招致命,徐耀陽得意地看到了宋亞西鐵青的臉。
“要你管!”
宋亞西狠狠地踹了他一腳,然后就飛奔著想要甩掉這個賤人!
“喂喂喂,別生氣嘛!”徐耀陽緊跟了上去,然后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盒子來。
盒子很小巧,是咖啡色的,被一根絲帶系了個蝴蝶結(jié)。
宋亞西狐疑地接了過去,然后問:“這是什么?”
徐耀陽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害羞地?fù)狭藫项^。這舉動可把宋亞西給嚇呆了,她長這么大,一致認(rèn)為徐耀陽是個十惡不赦的流氓,他這么拘謹(jǐn)?shù)臉幼铀€是破天荒第一次見。
“你打開看看。”
宋亞西打開了,趁著馬路上暖黃色的霓虹燈的光線,她看清楚了,是一只做工精美的手表。
面對宋亞西臉上的疑問,徐耀陽用前所未有的語氣說:“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怎么樣?”
宋亞西挑了挑眉毛,“你哪來的錢?”她的第一反應(yīng)絲毫沒有徐耀陽想象中的那么感動,語氣中帶著刻薄和質(zhì)問。
宋亞西不知道的是,她的這句話像是一把刀,不經(jīng)意地就把徐耀陽的心給刺傷了。
徐耀陽好不容易正經(jīng)一次,卻被宋亞西的冷靜給打敗了。他怔了一下,然后恢復(fù)了痞痞的神色:“我打工賺的?。 ?br />
但宋亞西嚴(yán)肅的表情依舊沒有變,這讓徐耀陽的心涼了半截。
隨后宋亞西說出了一段后悔終身的話。
“你打工賺的,徐耀陽,你記著,父母辛辛苦苦打工供我們上學(xué),就是希望我們以后可以不要像他們那么苦,可你呢?在學(xué)校睡大覺,周末不寫作業(yè)反而去打工?”
聽著宋亞西的話,徐耀陽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彩,他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宋亞西看著。
“那你干脆輟學(xué)去打工好了,既然看不見未來,你還賴在學(xué)校干什么?”
等到宋亞西慷慨激昂地說完這番話,徐耀陽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可怕了。
宋亞西從來沒見過神情這么嚴(yán)肅的徐耀陽,他緊緊地盯著自己,像是在盯著一個羞辱自己的人。宋亞西一下子心虛了,意識到自己言重了。
兩個人對視半晌,徐耀陽冷靜地說出了一句話:“我本來就準(zhǔn)備中考完后就輟學(xu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