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只貓(散文)
一只貓本駐足于我的門外,至于它抱著怎樣的心態(tài)決意留戀于此,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猜測。
當我拉開門,無所顧忌地邁開雙腿走向屋外的時候,門外的它便被我這魯莽的舉動嚇到了。一邊扭頭看著我,一邊迅速地跑開,雖是一身若雪一般的白,卻也很快地消失在夜的黑里,不見了。
這是秋末冬欲來的一個夜晚,有月但不甚明亮,藏在一朵云的背后羞怯地放著它微弱的光芒。院中柿樹上本是綠得耀眼的厚實葉子,已所剩不多且從綠轉(zhuǎn)紅,從紅而至今日的幾近枯黃,它們做著生命最后的掙扎。在這四周聳立著高樓的院落里感覺不到風,但偶爾還是有幾片使盡了余生的力氣仍舊不能得以永存,或者已厭倦了茍延殘喘的現(xiàn)狀而情愿放棄生存的希望,無須糾結(jié)于哪種原因,總之它們緩緩地飄了下來,那落地的動作雖輕,在這靜寂的夜里,與地面相碰撞的聲音卻又十分的響亮。
不記得從哪一日就開始冷了。這冷似乎與風無關(guān),深陷于樓房之間的院子,早就沒有了浴風的資格。骨子里深秋的冷意不知是從哪個角落里悄沒聲息地滋生并肆無忌憚地開始蔓延,仿若一根無形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著佇立于其中的屋舍,屋舍之外的樹木以及喪失了生命體征的花花草草。那本駐足于門前的貓便消失于這絲絲冷意之中。當然走出屋外的我同樣也墜入了這冷意之中,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將本隨意披上肩的外套還向前拽了拽。
我想那忽然逃走的貓兒或許也和我一樣怕了這深秋寒意的侵擾吧!所以徘徊于我的門前,羞怯或者膽怯,終究沒能鼓起勇氣叩打屋門。在這一日日漸趨寒冷的夜里,它原本是想找一處避寒之所,或許在我的門前已經(jīng)猶豫了很久,期待著不知何時走出的我突發(fā)慈悲將它輕輕地擁入懷中,以擺脫這冷的圍困,卻在我出來時,因某種原因終于選擇了躲避。
我不知道它是否有主人,或者是否曾經(jīng)有過主人,是否曾經(jīng)也被它的主人寵愛著,是否以往像如此寒冷的夜,它會在溫暖的房間,臥于主人腳下,欣賞著音響里緩緩流淌出的柔美音樂,享受著主人疼愛的撫摸,半瞇著眼睛,漸漸地,漸漸地,在自己喉間“呼嚕嚕”的鼾聲中安然地進入夢鄉(xiāng)?
但是我想現(xiàn)在它應該沒有主人吧?!也或許是做錯了某件事惹惱了主人而被憤怒地趕出了家門。在某個夜晚,當然也可能是其它時候,在它曾經(jīng)嬉鬧玩耍,享受著萬般寵愛的屋子門前,那并不怎么厚的門板將它無情地拒之千里。我想那時的它一定落淚了吧!它在傷心了它的傷心之后,輕輕地,仍然怕擾了主人家的安寧,悄悄地趴在某個角落信心滿滿地等待過吧?!等待主人的忽然后悔,等待著曾經(jīng)的愛重新回歸,可是那門卻似乎就此生了根,紋絲不動,忘記了自己該如何開啟。門外孤獨的它終于失望了,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曾經(jīng)給予它溫暖的家。
它迫于無奈想重新尋找一處安身之所,好使自己卑微的生命能夠得以延續(xù)。于是在與那將其拒之千里的門相仿佛的另一扇,也就是我的門前重新開始守候,但它在骨子里已經(jīng)開始怕了這喜怒無常的人類;或許它本來就生性靦腆,并不善于同陌生人交流,就像我一樣。
當然它也可能是一只流浪貓,它錯誤地來到了這個世界。它同樣卑微的母親或許有過照顧它的主人,卻不知何故已經(jīng)失寵,它的出生更讓主人忍無可忍唯有棄之而后快;或者那個家本就只需要一只捉鼠的貓兒,它的出生便顯得多余,這多余的一張嘴主人又懶得喂它;或者它的母親與同小區(qū)的某位貓先生產(chǎn)生了一次令雙方神魂顛倒的沖動,而它便是那“沖動的懲罰”,它的父母彼此的主人不巧又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它的出生愈發(fā)令人尷尬,于是便被扔了出去。
它從某個垃圾堆上艱難地爬了出來,它對主人還談不上愛或者恨,他們彼此之間還很陌生,它甚至還不曾仔細地打量過他;它不知道它的父親是什么樣子,在它出生之后是否會想起它;它只見過它的母親,或許還夢想著有一日母親能夠?qū)⑺鼛Щ啬莻€家。在一日日艱難地求生過程中它漸漸地只記住了食物,它變得只關(guān)心食物,它的主人以及從未謀面的父親的影子便在腦海慢慢地淡化了,甚至也包括它的那個母親,它成了一只真正的流浪貓。
或者它、它的母親,以及眾多的貓兒,因為各種原因,它們從出生便開始流浪于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它們生來就是流浪貓。在那骯臟的垃圾中撿拾著生命必須的食物,它們痛苦著,也快樂著。可這只貓兒卻偏偏不安分,它厭倦了老天給予它們的生活,它有了非分之想,希望自己的處境能夠有所改變,希望生活能夠有所改觀,即使一點點。
在吵嚷的街頭它藏匿于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偷覷著那些或女人或男人擺著各式各樣的姿態(tài)忘我地展現(xiàn)自己;在漆黑清冷的夜里它又仰望著亮起點點燈火的窗戶,想象著居住于其中的人們他們該過著一種怎樣的幸福生活。
對,它忽然,不!它一直都在渴望著美好幸福的生活。它希望擁有一個溫馨的家,有一個疼愛自己的主人,它可以在主人的腳下撒著歡地展示自己天生的技能,它宣泄了它的開心,它的主人也因此而忘卻了生活所帶來的疲憊,笑意盎然。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快樂著他們的快樂……
它隨著它的流浪家族在人世間奔走,在夏日的樹蔭下乘涼,在冬日某個可以避風的角落安歇。它無時無刻都在想著自己美麗的夢想,它在它的同類們安然地進入夢鄉(xiāng)的時候偷偷地溜出營地,盲目地在街頭尋覓著某個可以接納它的家,從溫暖的春天,從炎熱的夏季,從那葉兒開始不得不離開枝頭,天漸漸地冷了,一日日愈發(fā)的冷了……
那消失于黑夜里的貓兒,不知又去尋找哪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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