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春】春韻(散文)
春在兒時的記憶中尤為深刻,我們在小小的村莊中分享著春風、春雨、春水、春光、春味……我們翹首以盼,也耐心等待,等待又一年的春喚醒整個正在沉睡的村子。
一、春之味
記憶中春天的味道在兒時。當春風如紗,春意如畫的時,魂牽夢繞的味道便在齒間打旋兒。那是飽含生機的韻味,夾雜著幾分初春雨露精華和泥土芳香的苦澀,口感是細膩爽滑柔嫩,是名副其實的春之饋贈。
回憶中,每到冬天,就會問不耐煩的問母親,為什么我們冬天必須吃青筍、白菜。青筍煮在煮過臘肉的湯中,便是一頓好滋味,也是一個冬天過活的主食。但是由于每天都是青筍,不免嘴里少了些許食物的多樣感,單調(diào)的食物讓單調(diào)的冬天變得異常乏味。冬日的肅殺讓一切生機都奄奄一息,整個小村莊一片光禿禿?!耙驗槲覀兪寝r(nóng)民,農(nóng)民地里有什么菜,我們就得吃什么菜。”媽媽并不直視我,只低聲回答道。
當?shù)谝粓鲣冷罏r瀝的雨絲喚醒春的記憶,萌動的植物和躁動的心情早已經(jīng)蓋不住的涌了出來。我拎著小袋子,脫去厚重的棉服,換上輕便的鞋,興高采烈的跑出門去。這個季節(jié)是兒童的季節(jié),這個村莊是兒童的樂園。小村子里孩童,不約而同的跑出來,爭先恐后的占領(lǐng)高地。他們都在尋找一種食物,用四川方言叫做“枸蒂芽”(枸杞樹發(fā)出來的新芽嫩枝)。枸蒂芽,總是長著小土坡上,十分淘氣,甚至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墳頭。而我們這種小孩子無畏,總是爬到墳旁邊采摘。我一邊叨念著“祖祖、婆婆阿彌陀佛,保護我,我采一點枸蒂芽,馬上就走”,一邊在心里享受著采摘來的勝利的喜悅。這種食物,只有在這個季節(jié)才有,當?shù)谝粓龃豪邹Z隆隆之后,這種食物便長成了粗枝闊葉了,食之如同雞肋,索然無味了。采摘“枸蒂芽”是小孩子最喜歡做的事情,因為簡單,并且還能賣錢。每每想到,桌子上那一盤清幽的食物,是我采來的,便覺得自豪感油然而生。這時候,少不了父母的贊嘆?!芭畠翰傻蔫鄣傺浚嫦阊?,芽是一根根肥肥胖胖的,又嫩又香”。枸蒂芽用來涼拌、燒湯、清炒都有一番好滋味。
去年的春天,帶著我老公回到了老家。我笑著跟他說“別小瞧這一畝三分地,長出來可都是春天的滋味”。我們?nèi)ゲ闪撕芏噼鄣傺?,吃的時候他說“果然很清香,春天的味道?!倍@種味道,當我離開家鄉(xiāng),步入高樓林立的城市生活后才更加感到記憶深刻。提到這個詞,便口中生津,我常想這應該就是屬于生我養(yǎng)我的家鄉(xiāng)的獨特味道。無論是世界哪一方土地,都滋養(yǎng)著當?shù)氐暮⒆?。他們正與家人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以不同的方式享受著同一種味道——家的味道。那是一種屬于他們的魂牽夢繞的熟悉滋味,那是一段屬于他們的奪不走的屬于獨特記憶,那是一種烙在骨髓和血液深處中的印記。
二、春之畫
“爸爸,我也想坐上犁田機?!庇洃浿械睦霞?,爺爺有一臺犁田機,在老家獨享一個房間,用透明的雨布遮上,防止生銹。爺爺有三個兒子,爸爸排行老二。春天,意味著我們可以靠犁田機賺取一些外快。犁田機便在大爸,爸爸和幺爸的手里輪換。
今天最終到了爸爸手里。終于又到了我可以近距離觀察它的時刻。由于我的年幼,顯得它很高大,憑我自己我是夠不著把手的。堅硬的鐵犁由于長期在地里勞作油光錚亮。耀眼的大紅色的外殼,風光霸氣,在土路上哼哼唧唧的慢慢的搖著,它走過的痕跡便會留下一道道淺淺的土褶子。
“來,坐上來”父親將我抱上了犁田機。坐在犁田機上,雙手像大人一樣把著把手。順勢遠眺,草青色中夾雜著天藍色,粉紫色,乳白色,淺橘色的小野花,小小一朵朵,不爭艷,卻成片的映入眼簾,它們默默的點綴在青灰色的鄉(xiāng)間小路旁。小路蜿蜒卻別有風味,鄉(xiāng)村人從來不嫌棄它會臟了腳,昂頭闊步的在把小路踩得更加緊實。草青的禾苗在婦人的手里擺弄著。她們穿上了花花綠綠的薄衫,帶著土黃色的草帽,正歡笑語的聊著,吵著。坐在旁邊休息的婦人,正拿著主人準備的美食,大快朵頤。農(nóng)忙時節(jié),大家輪流幫忙插秧,這時候主婦總會準備上自家獨特的美味,也許是新做的咸鴨蛋,也許是薩其馬等等??傊际切蓓瑫r的美味佳肴,也是童年最好吃的味道。翩躚而來的燕子,時而低飛,將嘴里銜著的泥土點一下水田里春水,便于更好的筑巢。時而打趣,在婦人的身邊繞著,嘰嘰喳喳,最終飛向它相中的屋檐。在看看腳邊,波光粼粼的水田里,一粒粒黑色的小的圓圓的東西正一團團簇擁著,那是青蛙放心將卵產(chǎn)在了這里。
“注意了,注意了,歪了,歪了,快把把手扳正?!卑职诌B忙的叫著,我才恍然回過神來。我駕駛犁田機在小路上都走不正,更別說犁田了。這種重要的事情只有爸爸才做的了。我只好享受坐上犁田機的那一刻自豪了。
勤勞的村民總是將這一副春之圖景點綴得異常絢爛。安靜無言的春在嘰嘰喳喳的勞作聲中被喚醒。父親和母親做了一輩子農(nóng)民,百年之后,我想沒有讓人能再記起他們的名字。在這個偉大的時代中,他們扮演著微不足道的角色,他們樸實,不染纖塵,甘于平凡,默默無聞。然而,他們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崗位上,一輩子彎腰辛勤耕耘,書寫著屬于他們自己的青春華年,那一片片被征服的結(jié)滿稻穗的農(nóng)田便是他們青春的見證。當父親犁的地被鄰里鄉(xiāng)親稱贊時,我自豪;當母親種出的瓜果又大又甜時,我自豪;物質(zhì)匱乏的時代限制了他們發(fā)展,而他們卻報以感恩的心,時常沉醉于這和煦溫暖的春風中,時常沉醉于金燦燦的豐收喜悅中。他們僅僅是這大地上五彩斑斕中的一種顏色。然而這個世界卻因為擁有無數(shù)這樣微不足道的顏色卻才締造出了一幅幅精美絕倫的畫卷。
三、春之悟
“一九二九,懷中揣手;三九四九,凍死老狗;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六十三,路上行人把衣單;八九七十二,貓狗臥陰地;九九八十一,莊家老漢田中立?!庇洃浿械臄?shù)九歌總是在老人的口中叨念著,并且有一個規(guī)律,三九四九時,總會被念的最多。
“三九四九,凍死老狗;熬過去就好了,來年又是春暖花開?!薄敖衲戤惓:洌滹L入骨,還不到三九,就這么冷了,咋辦呀?”“咋辦,多穿點,熬過去?!遍T前聚集了70,80歲的滿頭灰白發(fā)、銀發(fā)老頭子,老太太,各從各家抬一個小凳子,端坐在院壩里,乘著冬日的暖陽,出來透透氣,擺擺龍門陣,只不消十來分鐘,便匆匆忙忙又躲回屋子。
今天,他們又出來了?!奥犝f老陳已經(jīng)臥床不起了,不曉得他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只要熬過了冬天,到了春天,說不定又能活一段時間?!遍T前一個老太太正向另一個老太太八卦著?!暗赴?,今年冬天冷喔。”我看了看自己手,紅彤彤的小手,由于每天要騎三公里去上學,食指中指無名指已經(jīng)長上了一塊塊紅疙瘩,最嚴重的便是食指,已經(jīng)潰爛,流著血水,發(fā)出一種惡臭。盼望春天的,除了那些老人,還有我這個小孩,還有我家的一條老狗,“三九四九,凍死老狗”我無時無刻不擔心著我家的老狗,被無情的冬天帶走,盡管我已經(jīng)把我的很多舊衣服拿出來給它筑巢了。
“你知道嗎?老陳走了?!彼冀K沒有盼到來年的春天,沒有在春天換上一身輕薄的衣服,洗上一個舒服的熱水澡,體面的走。“人各有命,今年冬天太冷了,湖南那邊又在鬧雪災了,今年呀,不知道會有多少期盼著春天的老人離去了?!蔽疫煅实拈_始擔心我的老伙伴。希望它可以努力的打起精神撐下去。
“嘩嘩,嘩嘩”淅瀝的小雨如期而至,一聲轟隆叫醒了沉睡著的萬物,卻始終叫不醒老陳了。逝去的生命成了過往。我的老狗終于堅持到了春天。卻沒有想到,春雷過后,春雨陣陣,它在春意闌珊中睡去了。然而,我的凍瘡開始結(jié)痂,又長出了紅彤彤的新肉。被凍得黝黑腫脹的手,由于春意的喚醒,又變成了白白嫩嫩的小手。
“該走的始終會走,該來的始終要來。無論你怎么惋惜,無論你怎么期盼。去把老狗埋了吧,以后我們不養(yǎng)狗了?!眿寢寣χ鴤牡奈艺f道。是呀,生命不是我能留住的,陽光不是我能期盼來的。逝去的,我們何不妨大方的揮手作別,而留下的我們更應該精心呵護。順其自然接受來自生命的啟示。心中滿懷希望,渡過生命中暫時的陰霾,迎接的便是無限的生機。
春,是喚醒萬物的季節(jié),喚醒了我們期盼已久的味蕾;是催人忙碌的季節(jié),催得家家戶戶男男女女忙耕種;是翹首以盼的季節(jié),盼望著帶來一年新的生機和希望。有些人等到了,有些人沒有等到,但是記憶中春它的一種美好,它正在喚醒那一顆顆沉睡的內(nèi)心,踏出高樓,走進自然,去享受無限的春光,去感受生命的復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