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名士從不懼生死,慷慨以歌赴燕市(雜文)
(一)
公元263年,洛陽。
愁云慘霧萬里凝,長風(fēng)嗚咽遍地寒。
竹林七賢的精神領(lǐng)袖,最亮眼最傾倒天下的人氣偶像嵇康遭人陷罪被綁赴刑場。
主刑官恭恭敬敬來到嵇康面前作輯:請問先生有何遺言?
嵇康淡然一笑:死有何懼?只可惜我沒將《廣陵散》傳授于人,后世再不能聽到這首曲子了。拿琴來,讓我再奏一曲!
一曲奏罷玉山倒,人間再無《廣陵散》!
(二)
嵇康因何被害?原因很奇葩:就為他一心歸隱山林,不愿出仕做官。
把持朝政權(quán)傾天下的司馬昭傾慕他的文才和名氣征辟他為官,他跑到河?xùn)|郡躲避。司馬昭一看不夠面啊,又吩咐同為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好友山濤勸他,誰知嵇康立刻寫下《與山巨源絕交書》!山濤了解他的剛直,嘆道:違了自己的心意便不是嵇康了。司馬昭聞聽勃然大怒,由此給嵇康種下了殺機。
(三)
之前諸葛亮不愿做官,劉備跑去三趟后便屁顛屁顛跟著劉備出了茅廬;之后劉伯溫辭官不做,那是感覺到朱元璋要殺他便溜之大吉,黃泉路上少個冤魂,從此江湖多個半仙。而嵇康說不做官是堅決不做,軟硬兼施不做,殺他他也不做!
嵇康其人風(fēng)度翩翩,詩詞、樂律、書畫樣樣精通,若是像后來人一樣偶爾開個輔導(dǎo)班,漫不經(jīng)心地講會課收入也可觀,但是,他一無官欲二不貪財。
就這樣,一個明明可以靠文采和臉吃飯的大名人,卻非隱居到了竹林。和好友向秀等人揮汗如雨,以打鐵為生。
(四)
君為明珠,爍爍山林。隱居的嵇康也擋不住瘋狂粉絲的拜訪。劉德華的粉絲是坐船坐車坐飛機去看他,嵇康的粉絲苦點,沒車沒船沒飛機,但步行萬里長途跋涉也要找到他。有個叫呂安的粉絲+好友與嵇康千里之遙,每起相思,必驅(qū)步前往。有次沒提前通知嵇康,走了那么遠拜訪,嵇康卻偏巧不在家,遠來是客,家人肯定婉留,無奈呂安此人也天生狂妄,見不到嵇康,不屑與他人寒暄,在嵇家大門題上一個“鳳”字后立即告辭,這便是有名的嵇門題鳳。也是此人的遭遇,牽連嵇康入了獄。
(五)
呂安雖恃才傲物,但人品超凡脫俗,只是命不好攤上了個禽獸哥哥呂巽,自己貌美如花的媳婦被呂巽灌醉后污辱。呂巽求嵇康出面擺平此事,嵇康認為家丑不可外揚,呂安便饒過了這個哥哥。誰知小人肚腸的呂巽因有把柄別握,反陷呂安不孝。因為呂巽在司馬昭手下任職,司馬昭直接把呂安定罪入獄。嵇康聞聽義憤填膺去為呂安辯護,被記恨在心的司馬昭一同拿下。
嵇康雖然受牽連入獄,但畢竟是天下名士,為友辯護也不至死,只因他的清高性情還得罪過一位身出名門的達官顯貴——鐘會。
(六)
鐘會少年時便是急功近利鉆心經(jīng)營的人物,其父鐘繇官至相國,位列三公,但鐘會并沒有處處炫耀“我爸是李鋼”,因為那個時候人大都以才為傲。你若顯擺有錢有勢只會招人不齒。
鐘會比嵇康小兩歲,自己也苦心求學(xué),對嵇康名氣和才華是仰慕萬分,但任何時代交友都是看人品的,嵇康因為鐘會陰險卑劣,對他不理不睬。
鐘會曾費了不少時光寫就一本《四本論》,想拿去讓嵇康指點一二,又怕嵇康不理他,拿著自己的作品在嵇康家的院子外走來走去,始終卻不敢敲門。最后心一橫,把書扔嵇康院里了。
那時候沒有出版社沒有公眾號等平臺,若讓自己的文采讓人認可,就要想法得到名士的評價和口碑??上х姇摹端谋菊摗愤M了嵇康院里,如同石落大海,杳無回音。鐘會這個郁悶啊,雖沒懷疑人生,卻懷疑自己是不是把書扔進嵇康家的茅廁了?
(七)
兩年后鐘會官拜中郎將,帶領(lǐng)一大幫人又來看嵇康。嵇康仍在打鐵,同為竹林七賢的向秀為他拉風(fēng)箱,看到鐘會一行人來卻是眼皮不抬一下。過了很久鐘會索然無趣離開時,嵇康冷冷說了句:“你聽到什么跑來了?又看到什么才離開?”鐘會悻悻道:“聽到我所聽的來了,看到了我所看到的所以走了”。此時的鐘會已一萬個惱羞成怒,牙若是別人的恐怕要全部咬碎。
嵇康入獄后司馬昭正在猶豫如何處置,三千太學(xué)士又聯(lián)名為嵇康求情,司馬昭問鐘會有何建議?此時鐘會借機落井下石:如今天下都在大王掌握,應(yīng)該無慮,唯嵇康乃人間臥龍,若有異志,必為大患。況且這么多人為他求情,可見嵇康影響力多大?若放龍歸海,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一提臥龍司馬昭腦袋就大了,當(dāng)初就有個叫諸葛亮的臥龍把他老爸司馬懿吊打得滿地找牙,全靠龜縮大法以時間贏取了最后的勝利,哪能讓人間再出現(xiàn)一個臥龍?于是把嵇康的命運交給鐘會,任其羅列罪名,殺戮于市!
(八)
嵇康一生“內(nèi)不愧心,外不負俗,交不為利,仕不謀祿,鑒乎古今,滌情蕩欲,何憂于人間之委曲?”他的坦蕩如一顆耀眼的明星穿透了那個權(quán)碾命卑的夜空。他曾給自己的哥哥寫過一首詩:“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边@次,他手揮五弦送別的是他自己。嵇康雖死,清骨傲氣之風(fēng)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