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姥姥門前,那棵老槐樹……(散文)
刺鋸拉鋸,
拉倒姥姥槐樹,
姥姥不給飯吃,
掏個喜鵲蛋吃,
烀不爛,
煮不爛,
急得小孩兒一頭汗。
每當(dāng)聽到這首流傳在膠東鄉(xiāng)間的兒歌時,悠悠的思緒便會情不自禁地飛回那多彩多夢的童年里。
我的童年是在姥姥的呵護(hù)中度過的。大約在我兩周歲之后,姥姥把出生在大西南軍營里的我就帶到她那祖祖輩輩生活的小山村。姥姥居住的小山村,七、八十戶人家的樣子,坐落在半島中東部連綿的大山里。村子依山而建,十幾排房屋呈階梯形分布著,村子前面的山腳下,一條清清的小河叮叮咚咚地流淌著,不知小河的水從哪里偷偷地竄出來,又高高興興地奔向何方。但,我知道它早已悄悄地淌進(jìn)了我那綿綿悠長的記憶里。
姥姥的家在村子的最下邊,也是最前邊,門前不遠(yuǎn)處就是那條永遠(yuǎn)都不知疲倦的小河。姥姥的房子共有三間,屋頂是用一種我叫不上名字的山草苫蓋的,院墻是青灰色的山石壘砌起來的,用山里的什么樹條子編成的柵欄就成了街門,整個老宅愈發(fā)顯得古樸、自然。
街門前面空闊的地方,一棵枝干蒼勁的老槐樹生機勃勃地參天聳立著。每當(dāng)冬去春來,老槐樹青枝綠葉,生機盎然,花喜鵲也來筑巢安家生兒育女,各種大山里有的鳥兒都來了,唧唧喳喳地唱著說著,把整個冬天的故事說唱給伙伴們聽;等到槐花開了,陣陣芬芳撲鼻而來,醉得那些小蜜蜂們、小蝴蝶們都忘記了回家的路途了。
在百花盛開的春天、枝繁葉荗的夏日,我們這一群六七歲、七八歲的光腚猴兒真真地是興奮得再也無法形容:下河洗澡打水仗,捉魚摸蝦;上山捉蟈蟈捉蚱蜢,掏鳥蛋;拔南園的大蔥,摘北園的黃瓜。整個七八十戶的小山村就像平靜的湖水突然被人扔進(jìn)了石塊,立即熱鬧起來。難怪姥姥說:七歲八歲的孩子惹狗都不待見。
姥姥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可能是姥爺去世的早、一個人拉扯大姨和媽媽過日子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緣故,姥姥不僅臉上布滿了溝溝坎坎的皺紋,而且是滿頭找不出一根青絲。一米五幾的個頭,圓圓的臉盤上鑲嵌著一雙大而明亮的杏核似的眼睛,再加上一頭雪白的頭發(fā)和快速走路的行走方式,越發(fā)顯現(xiàn)出精明強干的精神氣兒。用我媽媽的話來說,一看姥姥的外表模樣,就知道姥姥是個一身正氣、吐口唾沫砸個坑的好老人兒。
那一天,我和小山子、狗娃、鐵鎖四個人商量好了要把老槐樹上的喜鵲窩捅下來,看一看它的蛋兒是不是真的是烀不爛、、煮不爛。于是,我們便找來了長桿子,偷來了狗娃他爺爺家的長梯子,那梯子太重了,我們四個人費盡了吃奶的勁兒才把它搗古到老槐樹下,竟把最小的鐵鎖給累哭了。我自報奮勇地登上了二十層的木梯子,剛剛將小山子遞上來的長木桿子伸向第一個喜鵲窩,姥姥便從家里走了出來,她看明白之后,把手放在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用手指指那幾個喜鵲窩,又輕輕打著讓我下來的手勢。等我下到老槐樹下,姥姥輕松地將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豎起的長梯子放倒在地上,她先坐在躺在地上的梯子上,然后又招呼我們四人圍攏過來,姥姥神神秘秘地低聲說道:喜鵲爸爸和喜鵲媽媽到山里去捉專吃莊稼的小蟲子去了,她們的孩子小喜鵲正在家里睡覺呢!你們?nèi)绻眽牧怂母C,不就是毀了它們的家嗎?也就害死了它們的孩子,沒有了家,沒有了孩子,喜鵲媽媽喜鵲爸爸會難過死了,再也不會來咱們這兒了,也再也不會同咱們做好朋友了,更不會為咱們捉莊稼上的害蟲了。你們四個人是好朋友,也要同其他很多很多的人交朋友,還要和一切善良的小貓、小狗,花喜鵲等小動物交朋友,愛護(hù)它們,保護(hù)他們,不做一切傷害他人的事情!我們四個小伙伴似懂非懂地聽著,但卻知道是自己做錯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五月槐花香。
春姑娘踏看輕盈的步伐,輕舒廣袖飛舞而去,轉(zhuǎn)瞬之間,時令已是初夏五月。五月,是個漫眼盡綠的時節(jié),是個百花競艷的時節(jié)!你聞一聞,那醉得蜜蜂和蝶兒不曉得回家的槐花忽然在一夜細(xì)雨后競相怒放了,真是個:忽然一夜細(xì)雨來,千樹萬樹槐花開?。?br />
在半島,民間盛行一種釆摘槐花蒸渣或包包子吃的民風(fēng)民俗,那種民間特色小吃的風(fēng)味是獨特的,苦吟吟中帶著甜絲絲、香噴噴,你如果吃上一口,就會想著一輩子。
那天,幾個按輩份我應(yīng)該稱姥姥、舅媽的人來到了老槐樹下,要動手釆摘槐花。我發(fā)現(xiàn)后制止了他們的行為,并與他們爭吵起來,我說:這是我們家的老槐樹,就是不讓你們釆槐花!姥姥聞聲從屋里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奔出來,一把將我攬到懷里,指著那些長輩們語重心長地說:孩子,沒有你的這些姥姥、舅媽們,我和你媽媽、你大姨在過去早就餓死了!人,不能忘本,要學(xué)會吃水不忘打井人啊,還要學(xué)會幫助別人!再說,這大樹是咱全村人的,人人都有份,要不我們釆了花兒包了包子還要送給你的這些姥姥、舅媽們哩。我好像聽懂了什么似的,使勁兒點點頭。
七月流火。
七月的天,太陽像個大火球掛在天空上,炙烤著大地上的一切。狗兒們使勁吐著紅紅的大舌頭,一動也不動地臥在樹蔭下;小河里的水也沒有了喧鬧,像被毒花花的太陽嚇昏了似的,無聲無息地悄悄而過;老槐上的蟬兒拚了命地喊著:熱啊熱??!我們這些小皮猴兒卻是不懼怕的,白天脫光了衣服,扎到小河中水深一點的地方,把整個身子掩在水中,只露出半個腦袋來,雙腿拚命拍打河水,濺得水花四射,飛到半空中,也嚇得那些小魚兒遠(yuǎn)遠(yuǎn)躲著我們。
晚上,我們便在老槐樹下的平地上鋪上用麥桔桿編成的草簾子,從家里搬出自己的枕頭來,三五人或七八人并排躺下,一邊傾聽著圍在用白蒿點燃驅(qū)蚊的火堆旁的大人們的家長里短,一邊打著賭數(shù)著星星,偶爾有流星劃過天空,我們都會飛快地抓一抓自己用布條或麻繩當(dāng)作的腰帶,據(jù)說這樣第二天會帶來好運氣的,但我卻始終沒有碰上什么神仙之類的人。
然而,我卻在姥姥給我們講的故事中,知道并認(rèn)識了好多好多的神仙似的好人。
夏天的夜深了,在老槐樹下乘涼的人們,有的已呼呼嚕嚕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剩下的幾個沒有睡意的老人,低低地交談著,或許是談到他們年輕時的某次得意的亊兒,發(fā)出低沉而得意的嗬嗬的笑聲。就在此時此刻,我們幾個小伙伴就纏著姥姥給我們講她那永遠(yuǎn)都似乎講不盡的故事。于是,我們便知道了孫悟空、豬八戒,知道了青蛇、白蛇,知道了牛郎、織女,知道了董存瑞、黃繼光,知道了雷鋒、王杰??????姥姥每次講完她的故事時,都會強調(diào)說:孩子們,你們長大了,可千萬要做好人、做好事,不能做壞人、做壞事?。∮谑?,我們就念道著姥姥的話:做好人、做好事,不做壞人、不做壞事??????幾遍之后,便在姥姥的大巴蕉扇子的呵護(hù)下進(jìn)入了甜美的夢鄉(xiāng)中。
悠悠歲月,光陰似箭,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大多的人和事猶如過眼的云,在腦海中不留什么痕跡,唯有姥姥和姥姥那古樸的小山村、村前那淌淌的小河、門前那棵老槐樹以及發(fā)生在老槐樹下的故事總是記憶猶新,歷歷在目。是啊,我生活在姥姥身邊的那些日子里,就在那老槐樹下,姥姥讓我明白了多少做人的道理?。翰蛔鰝λ说氖拢灰獙W(xué)會感恩、學(xué)會幫助別人;要做好人做好事,不做壞人壞事……
啊,姥姥!
啊,姥姥門前,那棵老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