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還在酣睡中，刺耳的喇叭聲突然響徹在斜坡村上空。
　　 被吵醒的鄉(xiāng)親們，踏著厚厚的積雪，紛紛涌向大隊部。寂靜的斜坡村，頓時熱鬧起來。
　　 等大家安靜下來，才發(fā)鼻青眼腫、披頭散發(fā)的春花，正一臉驚恐地蹲坐在墻角邊。
　　 “春花懷孕了！我們要揪出禍害她的那個畜生！”隊長黑五話音剛落，鄉(xiāng)親們便炸了窩：“是哪個天殺的，連個娃娃都不放過……”
　　 “春花，到底是誰欺負(fù)了你。大膽說，我給你撐腰?！焙谖逶儐柎夯?。
　　 ?“沒人欺負(fù)我?！贝夯ò杨^埋得很低很低。
　　 “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如果揪不出這個人，隊里的所有男人都脫不了干系?！焙谖逡荒樀某林?。
　　 “春花，到底是誰害了你？快說！要不然會連累大家的?！贝蠡锛绷?。
　　 春花無助地抬起頭，用呆滯的目光看了看黑魆魆的夜空，然后再瞟了一眼蹲在一旁發(fā)愣的父親。
　　 “是劉爺?！辈亮瞬磷旖堑难E，春花艱難地說出了三個字。
　　 “天啊……”聽說是劉爺，所有人都驚愕住了。
　　 劉爺年近七十，單身，是生產(chǎn)隊畜牧場的飼養(yǎng)員，素來與人和善。隊里無論大人還是小孩，對他一直都很尊敬。春花居然指認(rèn)劉爺?shù)満α怂?，鄉(xiāng)親們怎能不震驚呢！
　　 “春花，你確定是他？”黑五板起了臉。
　　 “就是他，我沒說謊?！贝夯ㄒе齑?。
　　 大伙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蹲在不遠(yuǎn)處抽旱煙的劉爺身上。劉爺?shù)椭^，叭叭地抽著煙，默不作聲。
　　 “劉爺，你怎不吭聲呀？”“你總得說句話呀，到底是不是你禍害了春花……”，鄉(xiāng)親們七嘴八舌。大伙的臉上全是焦慮與茫然。
　　 好半天，劉爺才緩緩地站起來。他用漠然的眼神看了看春花，又看了看大伙，最后才慢吞吞地說：“是我禍害了春花。就等縣里的人來抓我吧！”說完，耷拉著頭，邁著沉重的步履朝畜牧場的方向走去。
　　 直到劉爺滄桑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暮色里，人們才開始詛罵起來：“造孽啊！真是個不要臉的老畜生！”
　　 沒有人留意此時春花那血淚模糊雙眼里的悲切、無奈與迷離。
　　 1977年的冬天特別冷。
　　 立冬那天，斜坡村下起了好大一場雪，風(fēng)雪中，二棍拎著只野雞回家。那頓晚餐，是春花這輩子吃得最飽也是最愜意的一次?！鞍?，你少喝點，我先去睡了?！备赣H二棍打了聲招呼之后，春花去了自己的房間。不一會，春花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春花見到了自己的母親。母親慈祥地朝她笑，用手摸她的臉，摸她的胸，愛憐地?fù)崦娜?。突然，一陣刺痛把春花驚醒。慌亂中睜開眼，春花驚恐地看到酒氣熏天的父親二棍居然壓在她的身上……
　　 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春花萬萬沒有想到平時疼她愛她的父親居然對她做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她拼命地掙扎，但根本就無濟(jì)于事。
　　 春花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在滴血……
　　 夜，寂靜得可怕。風(fēng)雪中的斜坡村，顯得更加蕭瑟和猙獰。
　　 春花從屋子里逃了出來。她想到了死。
　　 站在懸崖上，春花似乎看到母親正向她招手。用決然的眼神打量著身后那個籠罩在夜幕中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寨，春花咬咬牙，一步一步朝懸崖邊走去。
　　 “孩子，莫做傻事！”一聲驚呼，把春花拉回了現(xiàn)實。
　　 借著清冷的雪光，春花看到了匆匆走來的劉爺。劉爺是隊里的飼養(yǎng)員，就住在不遠(yuǎn)處一座木皮棚里。當(dāng)晚，劉爺剛好到畜牧場查看牲口回來。遠(yuǎn)遠(yuǎn)看到懸崖邊上有個人影，就壯著膽子摸索過來。
　　 “春花，這大半夜的，你……”劉爺一把將春花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
　　 “我……我不想活了……”春花嚎啕大哭。
　　 “孩子，別哭了。有事慢慢說。走，去我家坐坐?！眲敯汛夯◣Щ亓俗约旱男∧疚荨?br />　　 ?聽完春花的哭訴，劉爺沉默了。劉爺是看著二棍長大的。春花一歲不到，她媽媽就去世了。這些年，二棍既當(dāng)?shù)之?dāng)娘，好不容易才把春花拉扯大。這二棍平時老實巴交的，怎么突然犯起了這樣的渾事？
　　 劉爺不知如何開導(dǎo)春花才好。他只知道反反復(fù)復(fù)叮囑春花：“孩子，堅強(qiáng)些。以后有事就跟劉爺說。別犯傻，人總是要活著才有希望?！?br />　　 欲望的缺口一旦打開，邪惡就可能接踵而來。當(dāng)春花再一次披頭散發(fā)跑到劉爺家來，老爺子不禁老淚縱橫。
　　 兩個月后，春花發(fā)覺自己懷孕了。驚慌無措的她只好前來求助于劉爺。一陣哀嘆之后，劉爺答應(yīng)幫春花想想辦法。恰巧那天隊長黑五有事來找劉爺，隔著窗戶，黑五隱隱約約聽到劉爺和春花在屋子里悄悄談?wù)摯夯☉言羞@事。黑五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當(dāng)天就把這事報告給了縣里。二棍聽到了風(fēng)聲，甚是心虛，于是就用木棍狠狠抽打春花。黑五聞訊趕到春花家，在制止了二棍的暴行之后，及時喊響了召集鄉(xiāng)親們集合議事的大喇叭……
　　 縣里來的人帶走了劉爺。因強(qiáng)奸幼女，他被判了十五年。
　　 春花瘋了。她整天在村子里東游西蕩，逢人就說她母親在對著她笑；逢人就說野雞肉好吃；逢人就說劉爺天天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