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詩品:松之風(fēng)帶著禪意,叩問詩人(賞析) ——兼與云陽松人談松意
1
松下,誰將成為一個禪者?
松下的棋局則成為一種哲學(xué),這是我點(diǎn)破的一劑藥引子,然后,他有心串聯(lián)了一連串的三行詩談“松與棋道”……
松是一個人,一個草根詩人。他企圖在松下成就詩的信徒,一個瘦骨嶙峋的吟者,他期待一吟千年,哪怕松枝膽怯地悄悄地刺痛他的忐忑的心,因?yàn)樵谀穷w不能再碎的小宇宙里,執(zhí)念著一個不為外人道也,也不足以有真正的聆聽者,這些囈語,只刺配給有緣的人,
比如,松林間偶爾跳躍然后倏然不見的長尾巴;這小精靈,他們是老相識,不虛偽,不需要點(diǎn)頭或者問候,各不相干里偏偏彼此想干。
在收藏果實(shí)的季節(jié),他在黃昏里走來,準(zhǔn)時不誤點(diǎn),哪怕天空飄著小雨,在小雨點(diǎn)的借口下,他會依靠嶙峋的樹干,借一片松枝躲雨;倘若是雪天,行人更是罕至,雪花花正殷勤地給所有的松林披上節(jié)日的盛裝——清白的世界,青蔥的世界,需要一件雪白的披風(fēng)。在風(fēng)雨里,溫度在降低,但是大口大口呼吸的熱浪,在空氣里清清楚楚的呼吸著,這時候,山河靜寂,時間停止,這是一個無人的世界,但是在這樣的世界里,一片雪的白和青的松的世界里,他和他們都在等待,等待寂寞被清風(fēng)扇動,等待情緒被釀成冰凌。這時候,江山如棋,寥廓的大地任由心靈布局,這時候,他的詩不寫了,因?yàn)楸粌鼋Y(jié)成長長短短的詩行。
這時候,每一個到此絕境的人都是詩人。
2
單說松之風(fēng)。這風(fēng)來自大自然,又逃逸在大自然。世人只震撼松濤的震撼,只感受松林的緘默,只欣賞森林的邊沿碎花點(diǎn)綴給莽原的裙琚,而唯獨(dú)缺少對松之風(fēng)的鑒賞?,F(xiàn)在云陽有草根詩人,基于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在這貧瘠單豐厚的原生態(tài)叢林里的自我心證。這心之旅途甚至說不上是為了寫詩而吟,僅僅是,也許必須是他開啟了只屬于一個人的松吟小徑。
在他的碎片詩的詩簽里,激勵著時刻的感動。這些感動無人可知,甚至無人賞識。他不在意。這是對的,倘若在意筆下草簽的分行文字的話,那就歸塵了,還在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松林里摸索。事實(shí)上也正是如此,他提倡無功利的寫作,甚至在十多年前弄了一卷不太成熟的“詩稿”,讓三峽劉星賞讀。他只專注于那些詩的斷章。偶爾,我們也有交集。不過,即使有,也是三言兩語。因?yàn)?,我在楸枰之上,探索方圓之策,構(gòu)建棋藝文化客棧,撰寫手談妙語。
“飛逸楸枰識智光”,這是松人的風(fēng)。飄逸的風(fēng)格一如既往,智或慧則因人而異;不過誰也不會真的在意,倘若在意了,便什么都不是;古語有“”閑看落葉靜聽花”的漸修,也有“以手撫膺坐長嘆”的太息。
“如春陽融雪光,在松軒下”,這也是松人的風(fēng);有形有色,有陽光在松林之巔跳躍,帶著喜悅、送來希望、饋贈溫暖,有如和絢的巨大的手掌給與蒼生憐愛。紅的光和雪的白,青的山巒和湛藍(lán)的天堂,送來又歸還,無畏又無為,無所不有的和暖,讓每一枚松針閃閃發(fā)亮,充滿了欣喜和青春。
“在時光疼痛的懷抱里/偶爾駐足,放飛松煙,與露同泣”,這更是松人的風(fēng),具有人格的悲喜和傲嬌,孱弱的身體卻硬扛起松的意志力:真切而細(xì)膩,悲憫而高尚。在那里,時間不再是坐標(biāo),時空不在是位置,只一滴露的晶瑩,似滴將滴要滴的感覺,這,一滴雨,在大自然的折射里五光十色的幻象里卻又晶瑩透亮的那種感動……
正如松人這樣的詩吟:
我實(shí),它虛
我有,它無,空中之音
如松子落下無量神逸/
——云陽松人三行詩選讀
3
再說松人之詩。
詩人總是隱晦的,猶如山澗倒掛的一筆松枝,猶如突兀而傲岸的枝頭,猶如松下失落的松果。特別是像極了松果:無序的,卻又是必然的散落在草叢里;或者被可愛的長尾巴的小精靈膽怯著卻又是理所當(dāng)然地抱著跳躍去遠(yuǎn)方。然后留下枝條兒的搖動,在深秋的森林里。
這些小詩猶如松果,需要剝離包裹的外套,青皮的堅(jiān)果總是滿含著豐滿的未知;需要利齒慢慢的咀嚼,更需要在一個無人的地方,獨(dú)自貪婪的享受。
這是一個過程。比如這些意像超越了一般。
智慧點(diǎn)燃智慧,像火鶴
如春陽融雪光,在松軒下
脫穎而出,并楸枰馳過……/
——云陽松人三行詩選讀
這些詩句是斷想,是無聊的,甚至也可以是無窮的;需要剝離幻象才能體悟生命之活力,生命之智慧,生命之遼闊。
倘若你看到了這一組詩,便明白其中的含義,他的副標(biāo)題是“人性智美,即松學(xué)之道”。這里大致可以畫龍點(diǎn)睛的揭示。雖然語焉不詳,但是至于理解幾份則只能隨緣。因?yàn)椋豢刺熨x,二看機(jī)遇,三看學(xué)識。詩,本身就是智慧的謎語。倘若詩學(xué)和禪棋結(jié)合又該是一種怎么樣的呢?
松人吟哦到,“我,是一個/有形的或無形的氣體,與萬物對弈/清的氣場,到底掛哪里?”
松人追問道,“一孔之我見,如針/針針挑你的毫發(fā),無損。與天穹對弈/露泣,如天河流星……”
松人捫心自問?“石頭有聲音的聲音/樹,有最美的聲音,對弈石頭/舉重若輕?白云,旁觀無語/”
在三行詩《松學(xué)松智松思維》里,他在追尋著,找遍了山上的每一顆松子,拍遍了每一根松軀,涉足到每一塊山石……他說:
松石也傲寒,魔難侵/
松,不僅是身高潔,打量世間一切/
學(xué)問,如松子?落楸枰,尋道/
——云陽松人三行詩選讀
讀后,三峽劉星若有所思,調(diào)侃道:松之風(fēng),一掃楸枰。
4
如春陽融雪光,在松軒下
脫穎而出,并楸枰馳過……
——云陽松人三行詩選讀
將草根詩人的詩引入三峽劉星的討論范疇,實(shí)在是因“石”到“枰”;兩個生活在同城,但是迥然不同的探索之路,至于可以聊詩之學(xué)、松之蘊(yùn)、棋之慧。從不以為然到“信其然”的主要詞匯,就是寫作或者探索的標(biāo)的物很“奇”。這奇傲之奇,乃是因?yàn)橐粋€專注“松石”之奇,一個專心“棋道”之詭。
他早年探索“石”,然后探索松。從句式上由太自由的詩行到轉(zhuǎn)而用“三行詩”來表述。這短詩,小詩,或者三行詩其實(shí)是一種借鑒日本俳句的詩的格式。因?yàn)樗珜懙念}材、內(nèi)容,語言和意像都很“奇倔”,“生澀”的緣故,很少有知音者。但是,鑒于這是一種純粹的“無功利創(chuàng)作”的一種探索;所以,也是一株等待陽光傾注和雨水滋潤的“野草”?,F(xiàn)在,正是因?yàn)檫@奇葩的草根正處于倔強(qiáng)的勃發(fā)的生長階段,更值得群主三峽劉星去“摻和”——我和他有文化交集,并且鼓勵他踐行“三行詩”也是我,在三峽劉星的意思里含有并且大力推介“棋藝文化客?!背珜?dǎo)的棋文化:中庸和諧的自然流和集合儒釋道的某種高尚借口。
在新的時代,有思想,且有行動總比不想不行動更有意義。我們都是不甘平庸的平庸者。在當(dāng)下,寫現(xiàn)代詩的草根多半是“思想家”,而且多半是心血來潮的:空想思想家。只有“詩論”、詩見,卻沒有多少有說服力的詩作。且多數(shù)的草根詩人自介不凡,很少有閑心靜下來“傾聽”的剛愎自信和過度的“倔”勁兒。
無形而有形,在變化的過程中,松很享受這個過程。詩人享受松給與他靈慧的亮光,一些碎片,一點(diǎn)溫暖,一種感動,一種入髓。
松濤而只聞其聲,松影徒只其形,然而只能是局部的感受,越過林海,靜默的盡頭還是蔥蔥,無邊無際的云霄處白云朵朵。
四季來風(fēng),巍然不動,只有云知道,留下三五行詩句吟哦,他調(diào)侃的說,這些捕捉松意并且享受的過程,其實(shí)不是寫詩,而是詩本身就被夕陽下的松枝挑起,或者在雨后懸掛在一枚松針上,讓他品嘗甘露,有著帶著松香味道的淡淡的甜味。他說“清歡至味”大致如此。
起風(fēng)時,誰在松林里呼喚你,在鋪滿焦黃的松針的林蔭,讓野性的靈魂自由鬼魅;
風(fēng)走后,又是誰在虬枝里尋覓,透過密不透風(fēng)的故事,是否看見有個性的天光云翳;有風(fēng)無風(fēng),其實(shí)都和松沒有關(guān)系,和松下的棋局沒有關(guān)系,和松下尋道的人或者樵夫沒有關(guān)系。你在還是不在,松都在哪里。
5
松是屬于詩人的。
松字從公,百木之長,四時不易,風(fēng)格一貫而加持。這種加持和定義一直浸潤在中華文化的血脈里,并且被不斷廣大。提及松不能不說松的孿生互生之兄弟柏:在《詩經(jīng)》里,是這樣的美譽(yù)的歌吟:蔦與女蘿,施于松柏;徂來之松,新甫之柏,是斷是度,是尋是尺;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大致看出自古中國的文化賦予了精神。
當(dāng)然,松也有淚,懸掛虬枝而不憔悴,遇陽光而融,散松香兒凝如玉,剔透里滿含著一顆玲玲的心。在楚辭里,屈原可以“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可以“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唯獨(dú)對松柏歸之于紅塵之外,是山林清絕之境,所以提及很少,但是分量卻重,對后世的影響力遠(yuǎn)遠(yuǎn)大于“群芳譜,林木秀”,而是“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
魏晉的小詩人劉楨談到了風(fēng)與松的聯(lián)系,他吟哦到“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fēng)。風(fēng)聲一何盛,松枝一何勁”,不畏寒和本性的加持成為詩人的參照物,并且一直連綿至今。唐代:李群玉注意到松,哪怕是很小的像盆景似的兩棵小松,我們看見了松小的不凡,他說“一雙幽色出凡塵”。從此,唐詩的大地上各種奇葩的松開始了迅猛的生長,誕生了很多的名篇、佳作。而且松,成為失意的落魄的守禪的問道的試金石。也許,松的意像,松的哲學(xué),松的意蘊(yùn)便這樣幾乎定型了。然而,對于松還是有奇葩見解的,比如杜甫在成都寫有這樣的憤怒“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yīng)須斬萬竿”。倘若不是草根詩人云陽松人不厭其煩的撰寫“松”的詩的話,我不會特別留心松柏之轉(zhuǎn)圜。
松人和我談到了松的哲學(xué)。顯然,這種哲學(xué)的產(chǎn)生必然奠基在華夏思想文化的底蘊(yùn)之上,并且被重新定義。
他說“松無窮……三兩枝頭見大千”。這是禪定之見解。
他具體闡明說“以詩性述說,魔之以自我為中心的根由,必由松之勇毅擔(dān)當(dāng)志堅(jiān)如磐石,而行云流水如松風(fēng)空靜修仁道慧心,千錘百煉錘打而成不朽神性,則所有妖魔則必涅槃化為一縷松風(fēng)一滴松露一片神游的松影?!?br />
因?yàn)樗?xí)慣用近乎于日本俳句,也就是三兩行簡約的幾個詞匯和幾行語句構(gòu)成“松詩”的簡約,雖然不至于是絕句之工,但有的詩行也有小令的美。這一種執(zhí)念倘若說是一種固執(zhí)的探索,那么至少在目前,我們閱讀到的奇葩甚至是吝嗇的“賈島式”的語言里,他作為一個草根詩人的探索。難得堅(jiān)持,難得堅(jiān)守,難得探索。
在松濤林海,沒有路;在每一顆虬松的枝干上也沒有路;但是,松林本身就是路標(biāo),松枝的傲岸和倔強(qiáng),順著貧瘠的甚至是龜裂的松皮上——那些驚悚的爆裂的,被風(fēng)吹雪壓的枝條上,松依然蒼翠的微笑,迎接陽光的絢爛也歡送夕陽西去。
一個當(dāng)代的松下客??腿苏陋?dú)地在松林里貪婪地感悟朝暉夕陰,他把枯瘦的身影融入他詩一般的林海。
6
有一次我眺望窗外,偶然看見墨綠色的松林里,一直白鶴翩翩飛來,然后站立在突出的松柏上,全然不顧我的張望,我拿出手機(jī)拍攝下了這一張畫面,可惜的是這笨拙的技術(shù),我拍攝下來的畫面,那只白鶴幾成為一點(diǎn)。白色的小點(diǎn),在蒼茫的墨綠色的畫面里微不足道,但是我分別知道這“微不足道”的存在。也許,這就是禪意。
——正如這樣的語境:當(dāng)時我叫孩子們看白鶴,他們看見了沒有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顯然,這樣的松鶴圖比畫家“紙上得來”終究更適合自然:不請自來的邂逅,似有實(shí)無的感受,讓我體會到松柏的寬容和人生的渺小。因?yàn)?,我看見的不是美景本身,而是這美的景致背后我們感覺到了什么:物在我外,我在物外,最好的做法,就是互不相干,便是最好的尊重——那只白鶴在松林里,在我的記憶里永恒。說實(shí)話,我沒有想到詩,畢竟詩只能是詩人,特別是草根詩人某種心靈的語言表述,而這種表述是隱晦的、無解的、幾組詞匯無從表達(dá),即使表達(dá)了也讓人猜想。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zhuǎn)石萬壑雷?!边@是《蜀道難》,屬于最偉大詩人,最時尚的驢友詩人最震撼的感動。這里的“枯松倒掛倚絕壁”給了中國山水詩人無窮的想象力。而所有畫家里,我最為欽佩的發(fā)現(xiàn)便是“黃山松”里的發(fā)現(xiàn)。首先注明的我關(guān)注的不是眾人皆知的“黃山迎客松”。而是黃山絕壁之上的那些“倒掛”的奇松。
這種以“石”為母,以“峭”為軸,以心血為顏料的松意充沛了中國式的美學(xué)。
所以,松是屬于畫家的,他們有獨(dú)特的視覺。也只有畫家才有這樣的慧眼。
也許,中國畫本身就是松意的卦象:簡潔而不簡單,具有詩意的美。
吳冠中說“在藝術(shù)家心中,黃山松不僅是生命的標(biāo)志,也是藝術(shù)的標(biāo)志,是風(fēng)格的標(biāo)志”。而豐子愷的發(fā)現(xiàn)才是真的發(fā)現(xiàn),他吟哦到“云海腳下流,蒼松石上生?!焙髞硭P記到“黃山松更有一種奇特的姿態(tài):如果這株松樹長在懸崖旁邊,一面靠近巖壁,一面向著空中,那么它的枝條就全部向空中生長,靠巖壁的一面一根枝條也不生。這姿態(tài)就很奇特,好象一個很疏的木梳,又象學(xué)習(xí)的“習(xí)”字。顯然,它不肯面壁,不肯置身丘壑中,而一心傾向著陽光。”在這里松枝虬藤攀援在巖隙,而誕生蔥綠的生命力,那些迎著勁風(fēng),被梳理得栩栩如生的虬枝呈現(xiàn)一種自然的力而決絕向著陽光的齊整整的努力的模樣。
這個“習(xí)”貴在靈絕壁而葳蕤,迎風(fēng)而茂盛,充滿了生趣。畫家們藉以畫,貫以慧,傾以情,賦予了松意的本性:青春而倔強(qiáng),頑強(qiáng)又希望。所以,做詩人,特別是中國式的草根詩人當(dāng)學(xué)松。
獨(dú)處時,不為紅塵喧
千年萬年之后,還是蒼勁的青春如從前
絕境處,活得生機(jī)盎然
——三峽劉星三行詩選
我不是畫家,自然無法描述我心中的感動,我也不是詩人,我的感動只能是靈性的詞匯和詞匯組合成的詩一樣的密碼。因?yàn)椤翱萏倮蠘浠桫f”只是過程,而“小橋流水人家”才是標(biāo)的。我突發(fā)奇想,這“老樹”應(yīng)該就是千年的松,萬年的柏,永恒的時空里,生長生命并且展現(xiàn)生命力的世界。只不過,這樣的世界被中國的詩人們代代相傳,詩意謳歌,宣示出獨(dú)特的個性來。
所以,作詩人更當(dāng)如此:簡潔,簡單,簡約。
以天為天,以地為地。不因?yàn)橛暄┒?,不因?yàn)橛腥酥幐瓒湴粒徊灰驗(yàn)樨汃ざ什?,不因?yàn)閼已露^望。
2020年2月11日星期二,三峽劉星草稿于三峽。
問好,祝福春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