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回家 (散文)
我的一輩子似乎都在回家,不是在家,就是在回家的路上。有人說每個人都要回家,每天都要回家,似乎不能拿回家來說事。但我所說的回家是指工作地與家住地相距遙遠,周末回家,放假回家,休假回家,探親回家,各種各樣的回家。奔波回家路上是一種疲倦和辛苦,卻也是一種期盼和幸福。
第一次感覺回家的愿望很強烈,是上大學后一年級第一學期放寒假,第一次離開家到省城求學,第一次半年沒有見到父母親人。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心情很激動,同學們都一樣,睡不著覺,就開始臥談,談天說地,談各地的風土人情,談對父母的思念,一直談到送我們?nèi)セ疖囌镜墓婚_來,歡呼雀躍奔向公交,奔向了回家的路程。這是人生第一次有心理感覺的回家,也是第一次離開家許久急切的回家。大學的四年,來來去去,或許是習慣了離開,或許是回家的次數(shù)多了,慢慢就平靜淡忘了很多。
大學畢業(yè)時突然來了幾個部隊的人,說是招錄大學畢業(yè)生到部隊當軍官。在還祟拜綠軍裝的年代,又說去部隊當軍官,同學報名非常踴躍,經(jīng)過嚴格的體檢,政審,我有幸通過應征去部隊。回到家里,將應征入伍的事情告訴父母,父母很是驚訝,大學畢業(yè)了不是可以分配工作了嗎?怎么還去當兵?我告訴父母大學畢業(yè)去當兵也是響應國家號召,而且是去當軍官,父母方始高興起來。離開父母去部隊,去當兵,一次遠離,按當時的部隊紀律要有三年才能探親,父母實在不舍得,一直把我送到鄉(xiāng)政府所在地乘坐班車。班車啟動的時候,媽媽緊緊拽著我的手不舍得放棄,因為剛剛感冒才好,大約手是冰涼的,媽媽一直拽著,嘴里喃喃自語“這孩子手怎么這么冰涼?”雖然過去幾十年了,這句話總是是回蕩在耳邊,難以忘懷。一去幾年,回家探親,成了夢寐以求的奢望。那一天,請得了探親假,心早就跑回了家。老家住在山旯旮里,蜿蜒曲折的鄉(xiāng)間小道延伸到小寨門口,掩映在樹林里的土坯小屋就是我的家。我遠遠地站在家門口前小橋河邊一聲長喊“媽,我回來了——”飽含了對家對父母的全部思念。在部隊一呆就是11年,未結(jié)婚成家之前,是探親探父母,結(jié)婚后就是探妻子探孩子,都是思念的人,都是思念的家,來來回回,請假探親回家,奔向的是同一個地方?;丶遥丶?,回家,是多么強烈的概念,生活在不是回家的思念當中,就是回家的路上。
部隊轉(zhuǎn)業(yè)后到地方工作,原本以為可以結(jié)束兩地分居的痛苦。在縣里做好了一棟房子,裝修好以后準備享受人生了。一紙調(diào)令,我被選調(diào)市里上級機關工作,剛剛結(jié)束兩地分居才幾年這又開始了兩地分居,開始了周末回家的路程。我如一葉孤舟在人生汪洋里漂泊,漂來漂去始終不能與家人團聚,始終不能與家的亞諾方舟匯合,回家的念頭始終圍繞在心頭。那時雖然工作在這個城市,然而卻總是周一匆匆趕來,周五急急返回,把自己當作這個城市的過客。那時我還租住在城市某個角落火柴盒里,那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臨時住所,離開了就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駐足這個城市算起來已經(jīng)是漂泊城市的第三驛站了,融入這個城市應該是決定晨練的那個早晨。工作了大半年,那天突然明白我應該是這個城市的主人,這里將是我長期生活的家園,也許要終老在這里。于是起了個大早,加入晨練隊伍,大口大口呼吸這座城市清晨濕潤略帶甜味的新鮮空氣,一路上,跑步的,跳舞的,練聲的,打太極的,城市的朝氣在這里升起,我是他們中的一員。把自己當作這個城市的主人,心態(tài)發(fā)生了根本變化。我細細審視品味起這座城市來。無疑這是座小城市,看過網(wǎng)上一個城市排名,這座城市排到了四線以下了。但這座城市的確是一個漂亮的城市,依山而建,依水而行,樓房不高,卻很別致;一江兩岸,贛水如練;古榕蒼翠,白鷺翩飛;生態(tài)公園,新美如畫。我熱愛這座城市,熱愛她的熱情,熱愛她的寬敞,熱愛她的雅靜。幾年之后,我把妻子從老家調(diào)入這座城市,家算是再一次團聚了。
命里該是兩地分居,似乎是天數(shù),注定了的格局。兒子大學畢業(yè),原本也在本市參加工作,還是一個不錯的央企,無奈城市小了,單位低了,留不住兒子一顆龐大的心。兒子一番努力通過公務員考試考進了省城。隨后,在省城找女朋友,結(jié)婚生子,成家立業(yè),按照所有中國人的傳統(tǒng)線路,妻子去省城成了免費的全職保姆,家的重心全部往省城移去,家全部搬到了省城,我重新回到了單身生活狀態(tài),周末仍然是回家,回省的那個家?,F(xiàn)在的回家交通發(fā)達,舒適了很多。通往省城有高鐵,有動車,有火車,有高客,選擇交通工具余地多。交通工具發(fā)達,通行速度也快的多,高鐵只需要一個小時,動車也只要二個小時。城市交通公交四通八達,有城市地鐵,回家方便快捷,回家不再是難事。
我來回在城市與農(nóng)村之間奔波,來回在工作地與居住地穿梭,為的就是討生活,求生存。我是農(nóng)民的兒子,黃土地就像母親的乳汁,哺育了我的成長,走出大山在城市落腳,始終忘卻不了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丶壹仁菍Ω改傅乃寄睿彩菍ν恋氐哪且环N情懷。我在意于那種站在田壟間那種與世無爭的怡然自得;在意于田野里的清爽,清風如許,一拂塵緣。我流著農(nóng)民血液的基因,我既屬于鄉(xiāng)村,也屬于城市,同樣的,我既不屬于鄉(xiāng)村,也不屬于城市。我保持著農(nóng)民的那份質(zhì)樸,我也充滿著市民那種若說還有卻說還無假惺惺的文明。我的靈魂漂移在城市和鄉(xiāng)村之間,脫下外套脫去鞋襪,赤腳下地我就是農(nóng)民,洗腳上田,西裝革履儼然又是溫文爾雅,瀟灑飄逸。
靜下來想一想,一輩子都是兩地分居,一輩子都在來回奔波的路上,此是天命,天命不可違?;蚯髮W,或參軍,或升遷,都是在奔波在人生路上,雖有坎坷,也很艱辛,但終歸是走在希望的田野上,有希望就有動力,有希望就有奔頭,這大概是我一直奔波卻不感覺累的源源不斷的動力。